江鶦一怔,不敢相信親耳聽到的話,轉眼望去。
江琮臉色雖然蒼白,卻平靜安穩沒有波瀾,“皇上和太後的安危最重要,傳令下去,全軍留守,不許擅離。”勉力說到這裏,又是一陣斷斷續續的輕咳。
龍玉海遲疑道:“世子的病……”
“我沒事,你去吧。”江琮輕輕握住江鶦的手腕,聲音柔和,“扶我起來好嗎?”
“為什麼幫我?”良久,江鶦低低出聲。
江琮靜默片刻,最終把頭靠在她頸側。
“我知道你有多恨這裏。你說要出宮散心那次……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答應你的那一刻,就是我在跟你永別,沒想到你會再出現,我告訴自己,我應該知足了。”
“傻瓜。”江鶦想笑,可是淚水模糊了眼睛。
“你不能失敗……你敗了,父親不會放過你,還有玉書。我日子不多,管不了家國大義了,他卻不行。”
“我懂,你別再吹風了,我們回屋裏去。”江鶦抬手擋在江琮麵前,唯恐寒風把他的臉頰吹得更涼。勝敗在心裏早已輕得像紙一樣,明天,未來都不再重要,滿心所想的隻是如何把這一刻延續下去。
從驚慌的宮女口中得知江鶦正在錦繡崖廊時,秦少辜下意識就要衝出,卻被陸抉微揚扇擋住去路。
“崖上有八百神策,那是整個京城最強悍的一支禁軍,你有把握突圍嗎?”
“他們母子也許會淪為人質。”被挾持尚是樂觀估計,以江琮不容背叛的個性,極有殺之後快的可能。
陸抉微望著山頂方向思吟片刻,轉過身來,“好,我與你去吧。”
崖廊之上,江鶦剛把江琮扶回屋內,擰幹了絹布擦拭他唇角殘留的血漬。玉書也在一旁,此刻無論三人之中的哪一個,都發現自己正與最心愛的另兩人相處,這份溫柔和欣意彌散開來,就算是烽煙戰火已燒到身邊,也覺得心平氣和,無所畏懼。
龍玉海匆匆步入,半跪於地。
“外麵有兩人要求見世子,自稱……”
“自稱什麼,錦軍頭領嗎?”
江鶦已經猜到,忽然抓住江琮的手,江琮一頓,回頭看來,卻隻見江鶦滿臉平靜。
“自稱陸抉微和……秦少辜。”
江琮一愣,“秦少辜,他倒是……果然還活著啊……”眼風輕轉朝江鶦瞥去,“你已經知道了?”
江鶦點點頭,解釋的話忽然都哽在了喉頭。
“你見過他了?去江南的時候?”
江鶦沉默一下,依然緩緩點了點頭,“他就是聖朝的新君,當年送往錦國的皇太子江熙瑞。”
江琮怔住,雙唇抿得更緊,許久開口,卻不是向著江鶦的方向,“讓那兩人進來。”
江鶦咬著下唇,臉色泛白,聲音微顫:“你覺得我是因為舊情,才迎他回京的嗎?”
江琮沒有說話,輕輕闔上眼,似乎在聚集全身最後的力量來迎戰那人,江鶦有一絲忐忑,可是恍然中覺得江琮好像把她的手抓得又緊了點。
一念之間,陸抉微與秦少辜已經雙雙跨入門內,江琮目光將二人觀視一番,最後落在引路的龍玉海身上,語氣平淡:“都出去,讓我們單獨說話。”
龍玉海深知這兩人能耐,雖心有餘悸卻無計可施,隻有勒令二人解劍後捧著退出。
江鶦抬起眼,正與秦少辜四目相對,彼此視線都沒有逃開,前塵往事,如大夢一場,醒後隻覺空茫,愛恨悲歡,仿佛百年前那般遙遠,無法想象,整個國家的命運竟牽係於他們最初的懵懂情竇,那些無知、天真、快樂和憂傷,一絲一絲如涓涓細流彙聚成磅礴江河,最終寫就了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