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8章 花無數問花無語,明月隨人去(8)(1 / 1)

陸抉微自己尋把椅子坐下,雲淡風輕地出了聲:“世子別來無恙,陸某最近被五侯府逼得緊,所以好久沒來跟王爺和世子打招呼了。”

江琮冷哼:“一個聖國人,卻引錦軍踐踏河山,大興兵戈,殺你有錯嗎?”

“話不能這麼說,當年皇真太後為封鎖容王身世之秘,毒殺央帝,計除阮後,誅連相關大臣,陪葬的聖國子民我看也少不到哪兒去。可惜老天有眼,容王他老人家千算萬算,始終是棋差一著,讓人把鐵證如山的錦匣送出了宮外。”

江琮臉色蒼白,神情卻仍然平靜。

江鶦忽然站起,跪在了他的腿邊,“事已至此,隻有和談一途,請父親發令止兵,然後廣詔天下,迎回新君。”

江琮投向她的目光有一絲悲意,默默無語。陸抉微斂了笑意,正色道:“煩勞世子轉告王爺,隻要今夜帝位易主,陸某保證那錦匣便從世上永遠消失,孰輕孰重,就請他老人家自己掂量吧。”

硝煙一燃即止,朝市之間,還未流血已經平靜。

宮中易主,正君歸位,四年長戰告一段落,驛道上,陸續可見返回家鄉的兵士,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步伐蹣跚而堅定。

秦少辜穿過重重宮門,來到一處偏僻的別苑,剛剛跨入,一個孩子就險些迎麵撞上。

後麵追出來的宮女見狀急忙抓住,跪下,“奴婢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孩子不明就裏,抬著頭問:“皇上?皇上不是我嗎?叔叔,你也是皇上嗎?”

秦少辜微微一笑,彎下腰來牽著他的小手,想說什麼,心裏卻空空如也。

江鶦盈盈步出,一身素衣白裙,隻在胸前結一條長長鮮紅絲緞,烏發挽起,沒有任何華飾。秦少辜起身,看她抱起那孩子,朝他輕輕鞠了一鞠,“再謝皇上不殺之恩。”

“你這麼說,是存心讓我難受嗎?”

江鶦抬頭,慢慢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把玉書交給了宮女,“我今夜要走了,以後也許不會再回來長幹。”

秦少辜低下眼去,隨即抬起,“好。”語氣平靜沒有波瀾,“去哪裏?”

江鶦笑意更深了些,“江南。”

秦少辜靜靜望著她臉上的笑容,和他們初識那次一樣,純淨溫婉的笑容。曾幾何時,他也瘋狂湧起過守護這傾城一笑的念頭,但他最終選擇了成為更多人的未來,從那時起他已失去了守護的資格,此時此刻,他能做的隻是壓抑住心底的不舍,不讓它們流於表麵,哪怕一絲一毫。

“一路平安。”

“父親……”江鶦惘思一下,猶豫著看去,“我是說,攝政王,你打算如何麵對他?”

“攝政王今日上書,要求還政,從此不再過問朝中事宜,我已答應他回轉清晏頤養天年,你兩個妹妹的夫婿官職如常,不會有任何變動。”

江鶦點點頭,微笑著別開目光,牆外的青空中,飛鳥自由自在地翱翔著。

“我以後……再也聽不到你的簫聲了吧。”

江鶦一怔,這句話中微有遺憾,卻也釋然,不知如何回答,隻是低歎一聲:“一切隨緣吧。”

月上柳梢之際,馬車悄悄駛出別苑,穿過小巷出了城門,沒有驚動任何人。

此刻秦少辜正在宮中宴臣,其間難免談議國政,酒過三巡,不知是誰起頭,說著說著竟提到了昔日容王搜集玉器之事。

“一人好玉,全國爭效,據說我朝每年采玉的數量,有九成都進了王府,王公貴族之間挖空心思,千金求玉,隻為討他歡心,以便日後飛黃騰達。”

這時一人起身進諫:“吾皇聖明,在座諸位,藏玉之風奢靡敗德,不利朝綱,應廢不留,臣懇請,查抄流連城內所有玉器,碎玉示眾,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一片叫好聲。秦少辜沉默不語,握杯半晌,淡淡道:“準奏。”

那個晚上,群臣趁著酒興來到流連城內的攝政王府,將所有殘存玉器擺設盡數砸爛,歡呼震天撼地,卻沒有一人知道新君這個舉動背後的深意,他們隻覺得玉器是容王尊崇的象征,粉碎它就等於粉碎了那奢靡的野望。秦少辜在一片交錯的玲瓏碎影中靜靜流下眼淚,從此聖朝玉器不再流行。

碎玉的聲音穿透雲層,遠遠地傳來,帶著一絲淩亂不真實的夢幻感,像雲中仙子的歌唱,唱一個人的一生,那歌聲是玄妙天機無法參透。

江鶦微笑地想,她求了多年的自由其實就是這樣一刻,車窗外繚繞的夜霧仿佛時空之門,不辨過去未來,隻通向某一處幻境,那裏鮮花盛開,草長鷹飛,無邊無際,隻有他們三個人。

“我們去江南。”江鶦低下頭,帶著幸福的微笑把唇貼在江琮耳畔,他手裏牽著一隻白色紙鳶,原本隻在左翅寫了一句佛詩,出發之前,江鶦握著他的手,將這後半句補上。

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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