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論戰似乎有些荒謬,本來是所謂的“精英”人物對“土老冒”的論戰,卻沒想到農民一方出現了章士釗、梅光迪和梁煥鼎三人。他們三個無論是學識還是口才還是地位似乎都不在對方的三人之下。倒是雙方的領隊嚴複、牛大林對比明顯。
嚴複等精英人物自然沮喪異常,胡適之衝章士釗直抖袖子:“我說行嚴兄,你們這是幹嗎啊?這本來是我們和農民之間的辯論,你們跑到他們那頭算怎麼回事?臨陣背叛?要說學術爭論,我非常有興趣跟行嚴兄辯上三天三夜,可這土地改革你說咱倆辯個什麼勁兒?難道咱倆在這個上邊還有什麼所謂的階級對立不成?”
章士釗嗬嗬一笑:“適之此言差矣,官與民不是天生對立,知識分子與農民不是天生對立,我與農民更加不是,老弟莫要妄自加以前提條件,從邏輯學的角度來講,一切前提都要加以推理考證,即便是胡適之先生的性別,不是說是男性便是男性的,而要從你的身體結構來進行分析。同理,我為什麼要跟你們天生一個陣營呢?這怎麼叫臨陣背叛呢?”
底下嘩的一陣大笑,這知識分子說話可真是損啊,如此一來可有趣的多了。下麵的農民們喜滋滋的看著,如果是真的讓他們自己去辯論,他們可就露怯了。這些人心裏總有或多或少的自卑,認為自己就是比不上人家讀過書的,更別說都戴著那麼厚的西洋眼鏡的了。如今可是好了,自己這邊也有了戴眼鏡的了,這場戲可精彩多了。
說到底,這些農民根本就沒把辯論當回事兒,跟猴戲差不了多少。而對麵的那幫北大師生則泄氣了不少。本來以為自己上來就居高臨下,將那幫什麼也不懂得農民批駁的一無是處,可沒想到對方出來三個跟自己一樣的,這不是自己跟自己幹架麼?
胡適之聽見章士釗的話,笑了。他是不怕別人諷刺甚至辱罵的。他向來就是風頭浪尖的人物,從來沒有斷絕過挨罵。他覺得這是一個文人價值的體現,沒有反對者的學者就是一無是處的學者。
他的興趣可是一點沒減小,無論是農民還是章士釗,他都有信心把他們駁倒。
於是他反倒平靜了下來,抖了抖長袍的角兒,安安穩穩的坐下,先喝了口茶水,然後說:“我是男是女不勞行嚴兄掛懷,既然我們探討的是土地改革,那麼就要問了,這個土地改革是誰提倡的,又是誰力圖推行的呢?”
章士釗回答:“這自然是從楊威大總統當初頒布《國有荒地承墾條例》開始,然後在外蒙第一特區,朝鮮第二特區承包土地給農民,進行土地改革試點。取得顯著的成效之後,繼而掀起了一股要求在全國實行土地改革的呼聲。楊大總統和梁副總理都覺得實行土地改革是富國強民的必要措施。”
胡適之莫測高深的一笑:“那我再問行嚴兄,是誰給的楊梁兩位先生這樣的權力呢?”
哄的一下,所有人都被他這話驚住了,這家夥也太膽大了!要知道楊威可不是什麼善茬子,他居然敢質疑楊威的權力?!
底下的楊威也不緊皺了皺眉頭,他以前念書的時候就知道,這個胡適之是近代中國文化界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沒想到他率直如此,他難道就不怕自己找個茬兒收拾他?難道那些所謂的大儒真的以殉道為榮?
這也是楊威對胡適之不怎麼了解,要知道這個人無論是在年輕時候還是在年老時候,可大大的說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話,偏生似乎有那麼些道理,你可以生硬的打倒他,卻不能在學術上擊敗他。
章士釗皺了皺眉頭:“適之這話什麼意思?”
胡適之哈哈一笑:“據我所知,我國實行民主共和體製,何謂民主共和?人民當家作主也,無論是總統還是總理還是各級官員,他們的權力都是人民賦予的,行嚴兄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你說得沒錯。”
“那麼,楊威先生的大總統職位經過參眾兩院的選舉了麼?土地改革經過參眾兩院的審議了麼?經過全國人民的授權了麼?尤其是廣大的地主、富農朋友們,他們是否授權了政府剝奪自己的財產了呢?”
胡適之的這幾個問話不可謂不狠,章士釗頓時目瞪口呆啞口無言。也是他被對方的話驚住了,他確實沒有料到胡適之敢於如此直接的指出這些問題,反正換成他自己是絕對沒有這個膽量的。
北大的師生們熱烈鼓掌,為胡適之喝彩。
梅光迪趕忙接過話題:“適之兄此言差矣,楊威先生雖沒有經過參眾兩院選舉,但也是臨時大總統,具有正式大總統的一切權力,並且在加緊安排選舉事宜。至於土地改革嘛,此時還沒有正式推行,無所謂授權不授權。況且,我中華上下五千年曆史,自有一番治國之道。我知道適之兄留洋多年,對西學研究頗深,但你也應該知道,中國不同於西洋。西洋人強調個人,個人財產和權利不可侵犯,為了維護個人權利,國家都可以拋在腦後,而且西洋人性情放蕩兼且不贍養父母,如此種種都是中西之別。以我中華曆史看來,必先顧全大局方可要求私利,否則八國聯軍進北京的時候,適之兄盡可以投降好了,可以保住自己的財產和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