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上車時足足激動幾分鍾,汽車在路上顛簸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才到惠州市區,這還是我自己根據四周的環境和行人的衣著來辨認的。我問胖子:“不是這裏嗎?大概還有多遠?”
胖子說:“就快到了,一會兒到了之後你們就跟我走,我帶你們到卸橘子的車皮那兒,包吃喝,還可以吃橘子。”
到了地方,我大吃一驚,本以為是到水果集散地,結果卻是讓我們從火車上往下卸橘子。一火車車廂的橘子我數都數不過來,至少有兩千箱。我看了看正在卸貨的漢子,他們就跟伏爾加河上的纖夫那般健壯。我才感覺到自己在人群中有些顯眼,心裏有些忐忑,一會兒千萬別被趕走了啊。
胖子指著一個車廂讓我過去,於是我迅速地跑到車廂旁,二話不說幹了起來。
三月份的廣東天就很熱,沒幹多久,我的全身就被汗水濕透,有限的體力將我折騰得全身發軟,但我依然繼續堅持著從車廂內將一箱箱橘子搬到月台上的卡車上。
卸了大半夜,我已經筋疲力盡,整個人幾乎要虛脫。等到胖子喊開飯的時候,我終於能歇口氣了,跑到胖子那兒拿了一盒飯坐在地上就狼吞虎咽吃起來。
然後,我找了個破紙箱拆開,躺在月台上,仰望著天空,天上的星星眨著眼睛,就像家鄉的兒子在問我:“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
就這樣,我在惠州北站幹了五十多個鍾頭,總共卸了五車橘子,跟那些能幹的人比不算多,但也不是最少的。
收工時,胖子結了一千五百塊錢給我。我有點詫異,問他為什麼?他笑笑說看我不像是個做苦力的人,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難處,所以多給我一百塊。
我拿到錢心裏不知道有多開心,這些錢對當時的我來說可算是一筆巨款。我坐車又回到了龍崗,想想前天幾乎麵臨絕境,於是沒有找旅館,直接到了龍崗人才市場。
我原本以為隻要我不挑工作,怎麼著都能找到活兒幹,但進去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我已經三十三歲,工廠根本不要我這個年齡的人,更何況誰看我都不像個幹體力活的。其他工作要麼是什麼保險經紀,要不就是貿易代表,看起來就不像正經職業。幾個看起來比較正規的工廠又要求員工有技術或者管理經驗,而我卻什麼經驗都沒有。
我灰溜溜地從人才市場出來,心裏麵感到了極度的恐懼和害怕,信心隨之破碎。眼看天就要黑下來了,我走到人才市場對麵雙龍天橋下的草坪坐下,從包裏拿出剛剛在人才市場樓下買的炒米粉吃起來。吃完後我口渴得不行,很想去買瓶礦泉水,但手裏攥著那點兒錢怎麼也舍不得,於是跑到旁邊糧食局樓下的水龍頭灌了幾口。
晚上八九點的時候,我很想找個十元店去休息,但看到很多人都在草坪上睡覺,心想:人家能睡,我為什麼不能睡?於是就這樣學著他們躺在草坪上,頭枕著旅行包,望著夜空,心裏不勝唏噓。想著自己就要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生存下去了,怎麼生存現在是毫無頭緒,腦子裏一片茫然。我想著這些,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哪知道,半夜裏想上廁所,卻發現自己的鞋子丟了。好在立交橋下的夜市還沒散,我去買了雙四十塊錢的鞋子。唉,為省十塊錢,損失得更多,又想想:人生很多時候不都是這樣嗎?這回睡覺小心了,把鞋子也枕到了頭下。
早上,鞋子沒再丟,隻是衣服有些髒,需要換。我又去糧食局樓下的水龍頭下把衣服洗幹淨,晾在立交橋下的樹叢上,準備等會兒再去人才市場碰運氣。
衣服很快幹了,我收拾好衣服,走到對麵的共青團人才市場。人才市場還沒開門,很多人坐在花壇旁邊,我也坐下。身邊是個白淨的中年人,他坐在那裏拿著一份《參考消息》看得津津有味,我也有一眼沒一眼地瞅著報紙上麵的內容。
報紙上一個“關於中國經濟軟著陸”的標題吸引了我,我不由插了句嘴。顯然,我的話引起了那個中年人的興趣。他轉過頭有些好奇地問我:“你是學什麼專業的?哪裏畢業的啊?”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說:“我大學在東北讀的,師範,學的是政治。”
他想了想,又接著問我:“那你對金融有沒有興趣?”
我感覺他話裏有話,回答說:“我沒接觸過這方麵的工作,不知道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