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丈夫軟語開解,但他所說的,到底不是黛玉心中最牽掛的事,如何能讓她舒展愁眉?

北靜王還在向黛玉保證,必定想方設法,發動朝臣上書,請求聖上念及寧榮二公的殊勳,以及賈赦年已老邁,能減一等論罪行罰。

水溶說得越入情入理,黛玉越是擔心三日之後,外祖母又要流落到哪裏,越想越急,不覺滴下了淚水。

“王爺,你,你莫要說了,我並非不明事理之人。”

黛玉知道丈夫的好意,但委實不想再聽。

“唉,夫人,你的擔憂,我何嚐不知?”水溶拍了拍黛玉肩頭,無奈地歎了口氣,“舅舅家造此橫禍,你會傷心也是人之常情,隻是還須保重自己身子,我說過,凡事都有我在。”

黛玉五內如焚,怎有心情仔細咀嚼水溶話中的意思,她也不想為了自己舅家之事,鬧得丈夫情緒不佳,便仰起臉麵,勉力要收住眼淚。

這時,聽見門外有個厚實、微啞的聲音響起:“王爺、王妃,老奴有事稟告。”

黛玉聽得出,是北靜王府二管事蔡生貴,忙從水溶懷裏掙脫,坐正了身子。

“進來吧。”水溶在桌下握了黛玉的手,緊了緊,稍解她的不安。

蔡生貴進到房內,先給水溶、黛玉請了安,而後又說:“王爺要老奴備下的車馬,已經在北角門外候著了,該幾時出發,還請王爺和王妃示下,另小山別業那邊,老奴也派了侯福漢和他媳婦領了人,傍晚就去打掃幹淨了,一應食蔬柴薪也都齊備,隨時可以住進去。”

水溶略一頷首,表示嘉許:“現在時辰晚了,就明日一早再去往榮國府,接了賈太夫人一家。”

“是,老奴領命。”蔡生貴素來沉默少言,埋頭做事,得了水溶的吩咐,便告退了。

“王爺,你,你適才說什麼讓蔡管事接了我外祖母,又要去往哪裏?”水溶和蔡生貴說話時,黛玉就聽得吃驚不小,此時隻有她和水溶,便迫不及待地問。

“夫人二位舅舅一家,縱不算婢仆,也不下百數十口人,我料想一時三刻,也賃不到合適的住處,正好我在城郊有一處別業,還算寬綽幽靜,若是太夫人不嫌偏遠,倒可以暫且些時日。”

“王爺,你這樣做,我,我……”

黛玉萬沒想到,丈夫已先她一步做了打算,一時激動不已,口唇顫抖,喉頭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

須知賈府遭難,往日有來往的親戚朋友,唯恐避之不及,而在這要緊關頭,北靜王竟肯伸以援手,黛玉深知,這一切都是丈夫體諒自己掛念舅家,才安排得如此妥帖,甘冒嫌疑,如此深情大義,真不叫她情懷激蕩,難以自持?

“夫人,在朝堂之上,我無法為令舅開脫,多蒙夫人體諒於我;如今回到家中,我既是你的夫君,又怎能不為舅舅家略盡綿薄?你我彼此知心,便無須再多說什麼了……”

水溶將黛玉輕擁在懷中,抬起衣袖,輕輕為她拭去麵上的淚水。

卻說賈政與賈母、王夫人商量今後的容身之所,正在躊躇無計之際,薛姨媽來看女兒和初生的外孫,提議說若不嫌簡陋,可暫住自己家,她兒子充軍,又死了媳婦,身邊隻有一個香菱,宅院空落,正覺孤單不便,姐姐姐夫搬去同住,彼此也有個照應。

薛姨媽說到淒涼處,不禁又淚如雨下,王夫人趕忙勸住了,又感激薛姨媽收留,隻不過這一大家子的婢仆,不能都帶了去,一來無處安置,二來如今家敗了,賈政宦囊羞澀,各項開銷也須裁減。

好在賈母深明大義,告訴賈政,自己身邊隻留鴛鴦、琥珀二人,並兩個常年作伴的老嬤嬤,其餘一概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