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建儲的問題,今上並無子嗣,一旦駕崩,將由誰繼承大統。
朝臣們本就各有山頭,各有擁戴,以東安郡王、北靜郡王為首的一黨,如今也沒了顧慮的餘地,力諫今上立慎親王為儲君,而忠順君王為首的另一黨,則竭力反對,另有南安郡王、鎮國公、威遠侯等,各自又在宗室子弟中,提出不同的人選。
一時間七嘴八舌,在朝堂之上,甚至禦榻之前,也嘵嘵激辯。
今上最終做了決斷,命慎親王過繼,兼祧皇兄義忠親王,就在病榻之上口述詔書,由北靜郡王親筆擬寫,立慎親王朱嘉齊為皇太子,著即入主昭告天下,入主東宮。
又逾一月,今上龍馭上賓,太子繼位,大赦天下,且加試恩科。
賈赦、賈璉也因新君登基,從軍中遇赦歸來,雖淪為一介平民,總算也是家人團聚,無需老死異鄉。薛蟠罪重,則不在寬赦之列。
然而,新皇在澤沐四海的同時,又有一些令朝臣不解的舉動,他先是為生父義忠親王昭雪追贈,貶斥忠順郡王到偏遠小縣,加封北靜王水溶為太子少傅,卻罷免了他身兼的兵部尚書一職,召回遠在四川的成都將軍褚元廷,繼任兵部尚書,執掌天下武備。
這一變數令滿朝文武震驚不解,隻有少數幾人心中有數,水溶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新皇是一個才具非凡,且有誌向之人,必定宸綱獨攬,怎容得身邊有權重震主的大臣存在?
加之在爭娶林黛玉,驅逐褚元廷幾件事上,彼此又存下了心結,新皇對他抑製疏遠,也並非在水溶意料之外。
旬月內,聖旨迭傳,又將錦衣衛都指揮使穆苒轉調外放,委任他總督閩浙粵三省軍務,明裏是升遷重用,實則無非是為了剪除北靜王的羽翼。
寶釵之子百日過後,正是恩科開試之時,寶玉奉了賈政之命,和侄兒賈蘭同赴本屆鄉試。
正當一家人心情喜悅,等候寶玉和賈蘭從科場歸來,沒想到哭著回來的,隻有賈蘭和隨行伺候的小廝焙茗,卻不見寶玉一道。
賈政和王夫人驚問原由,原來二人從科場出來後,本一同騎馬回家,卻在一處鬧市街口,遇見兩個癩頭和尚和跛足道士,莫名地阻在馬前,瘋瘋癲癲地唱什麼“好啊,了啊”的曲子,寶玉也肯癡癡地聽。一曲終了,那和尚對寶玉劈麵喝問,欠你的已償了,你欠的也已償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寶玉著魔似的,下馬跟那一僧一道走了,賈蘭和焙茗想要上前攔住,偏偏人潮熙攘,而三人又蹤跡飄忽,隻看見背影隱現了幾次,竟而消失不見!
賈政和王夫人趕忙報了官,又派人出去全城尋找,同時牢牢瞞住了賈母,恐她知道了經受不住。
寶釵原指望夫婿此去應舉,必能蟾宮折桂,從此專心仕途,自己母子也好有個依靠,沒想到卻等來這樣一個噩耗。
好在她性情堅韌,一麵安撫翁姑,一麵咬牙處置家事,撫育幼子,隻夜深背人的時候,獨自黯然流淚。
她也是有些禪心的,默默咀嚼,總覺得寶玉的失蹤,並非旁人猜想的拐帶、訛騙之類,反而更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終究到了眼前,若他從此不歸,也是各自的運命如此。
賈母沒有一天不念著孫兒的,寶玉接連幾天不來她住處問安,自然生出疑心,把賈政夫婦叫到跟前來一通盤問,哪裏還隱瞞得住?
得知了實情,賈母嚎啕大哭,捶胸頓足地命全家都出去找,一時急火攻心,竟中了風,賈政請了大夫來看,都說隻怕老人家的大限到了。
黛玉得知後,不顧上近六個月的身孕,強撐著來探望外祖母,可賈母已是目不能視,口不能言,隻望著她仍流淚不止,似有無限眷念,更叫黛玉捶心肝似的難受。
水溶也催令官府加緊尋找,奈何寶玉就像石沉大海,葉沒於林,始終沒有半點訊息,仿佛從這世上徹底消失了一般。
到了放榜之日,寶玉中了第七名舉人,賈蘭也名在金榜,喜訊傳到賈府,竟無人來接喜報。
新科舉子在京城地麵莫名失蹤,多方尋找而不得的消息,傳到禦前,聖上也倍加憫惜,嗟歎不已,嚴令各級地方官府加緊找尋,又將榮國府第發還給賈家,聊作安慰。
此後,陸續有人說看見寶玉在山海關前,作和尚打扮,飄然出關遠去了,又有人說在揚州的十四橋邊,看見一個落魄吹簫的男子,麵貌像極了寶玉,俱都不盡不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