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寨能砍多少?”
“頂多兩千棵。”
“能不能請公社支持一下?”
“唉,你們不知道,雙車公社窮得很……”
水仙爹又低頭吸水煙筒,“咕隆咕隆”的響聲顯得很沉悶。
袁先誌望著門外,忽然眼前一亮:“能不能與箐頭大隊合起來搞?”箐頭是個彝族山寨,在望水的上遊十四五公裏處。
“箐頭?”水仙爹吸煙的嘴僵住了。
“和箐頭一起搞,怎麼樣?”袁先誌又問。
“這個呀,恐怕難。”水仙爹將煙筒放下。
“箐頭不會不旱吧?”袁先誌問。
“他們那裏和我們望水差不多,要好也好不到哪裏……我跟你說吧。”水仙爹講起往事。
箐頭的條件與望水差不多,基本上靠天吃飯。解放前,兩個寨子都種懶火地,春天天旱時放一把火將山草燒光,撒上種子,到秋天滿山遍野去收莊稼。雖是廣種薄收,遇到雨水好的年頭也能有所收獲。但是,種懶火地很容易引起山火,也不利於保持水土。從五十年代中期起,縣裏規定不許種懶火地。“文革”開始後,形勢一亂,無人管這事了,兩個寨子又都恢複了懶火地。由於兩寨的人口增加都很快,吃糧的壓力越來越大,又由於離寨子較遠的山嶺從來沒劃分過,兩寨為種懶火地發生了爭吵,有幾次還差點械鬥。這樣一來,兩寨的人很少往來,望水的姑娘不嫁箐頭,箐頭的小夥子不娶望水姑娘,更不用說有什麼合作了,兩寨也因此不再種懶火地了。
“為了兩個寨子百姓的利益,好好與他們的頭頭說一說……”
“與他們的頭頭說?箐頭大隊的大隊長叫白顯光,我們兩個到公社開會,見麵不說話,吃飯不坐一桌,怎麼說?”水仙爹反問。
“白顯光?他女兒是不是叫白英?”袁先誌問。
“叫什麼我不知道,隻知道他有個姑娘也在縣城上中學,比我家水仙要小幾歲吧。”
“就是白英。”李水仙肯定地說。
“白英是我們初六七屆的同學。這樣吧,大叔,我和水仙先找到白英,再通過她找她爹。”
“這樣能行嗎?白顯光對我的意見可大了。”水仙爹依然沒信心。
“行不行都得走這條路了。”袁先誌說。
一大早,袁先誌和李水仙出發了。箐頭在望水到雙車的路上。他們下了一段坡,沿著洙泗河邊的山路向前走去。這是旱季,河水不算多,很清澈。山路依山傍河,寬度僅能通過一匹騾馬,還算平緩,看來箐頭和望水的海拔差不了多少。
“這幾天商量望水的事,你怎麼很少說話?”袁先誌問。
“……這個……我爹很相信你,你講比我講效果好,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嘛!”李水仙打趣地說。
袁先誌不知她說的是不是心裏話:“看你說的,我會念什麼經?”說著,他回頭看看山腰上的望水,“……望水的情況,比我想像的要難……要解決百姓的吃飯喝水問題……”
“現在不是最難的時候,”李水仙接過話來,“我上小學時有一年天旱,死了不少牲口。”
“困難多,好在你爹人好,也很想解決這些問題。”
“是,有什麼你多和他商量。”
他們說著走著,十多公裏的山路,兩個多小時就到了。
箐頭是座彝族山寨,彝族、哈尼族相通之處很多,寨裏也多是土掌房。箐頭寨裏寨外樹木要比望水多一些,似乎也要幹淨、整齊一些。問著找著,他們到了寨子後頭的白英家。
聽到門外的叫聲,屋裏有人應聲出來,就是白英。白英中等身材,麵色白裏透紅,一笑一個酒窩。三人在沅城一中不是同一年級的,但都相識。
“一早枇杷樹上喜鵲叫個不停,沒想到二位來了。”白英說著,把客人讓進屋。
袁先誌與李水仙到望水的事,白英在學校就聽說了,因為忙著離校,也就沒去找二人。雖然離開沅城一中沒幾天,但命運把他們拋到這大山深處,相互之間似乎存在一種天然的親近,白英因二人到來很高興。
“你爹媽呢?”李水仙問。
“我媽上自留地了,我爹找人商量架引水槽的事。”
“什麼,架引水槽?”袁先誌霍地起身,“箐頭要架引水槽?”
白英沒顧及袁先誌的反映:“我爹說,今年旱得太厲害了,再不下決心架槽引洙泗河的水,地裏的莊稼都得枯死。”
袁先誌一陣驚喜,把來意講了,末了連聲說大家想到一起了。
“想到一起了,想到一起了!”白英聽了也很興奮,臉上泛出紅暈,現出了淺淺的酒窩。
白英給客人沏上茶水:“你們等一下,我把我爹找回來,趕緊商量這事。”
白英出門後,二人起身把堂屋看了看。這間堂屋,和李水仙家的差不多大小,隻是采光要好一些,顯得亮堂。正麵牆上掛著兩個鏡框,其中一個小一點也新一點,像剛掛上的,裏麵全是白英的照片,有戴“紅衛兵”袖章的單人照,有離校前和同學的合影。這樣的照片掛在遙遠山寨的土掌房裏,使人感到有一種特殊的韻味。
屋外傳來人聲,白英和她爹回來了。
白英爹長得魁梧,一副古銅色的麵容,說話如洪鍾:“白英跟我說了。你們再說說,望水老李他們有什麼想法?”
“白大叔,我們李隊長下定決心,這水槽非架不可。而且要快,要在十天之內把水引來,不然莊稼都旱死了。”
“箐頭的旱情,和望水差不多,社員們也希望架引水槽。你們不來,我們自己也要幹。”看來白英爹是個爽快人,“聽說前幾天縣水工隊幫你們測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