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他們在袁先誌住的屋裏壘了一道泥牆,做了個簡易木門,與堆放農具的東頭分隔開,這樣,袁先誌有了自己的小天地。下午,一隊隊長派了兩個社員來幫忙,又在屋外靠西頭壘起了一間小屋,有一堵牆借用原屋的牆,又稱為“偏廈”。袁先誌怕給李水仙家增加麻煩,準備自己開夥,這裏做廚房。李水仙覺得這樣有些事還可以避開父母,也就同意了。
這天晚飯,仍在李水仙家吃。剛扒了幾口包穀飯,袁先誌又問:“大叔,旱情這麼嚴重,怎麼辦?”
水仙爹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要真絕收了,明年大家的日子就更難過了。”袁先誌說。
水仙爹緩重地點了一下頭。
“能不能想法解決水的問題?”袁先誌問。
“解決水的問題?”水仙爹放下手中的碗筷。
五八年大躍進時,縣裏說要在洙泗河上修電站,來了個測量隊,測出望水寨子比洙泗河高一百五十多米,還說要是電站修好了,建四個抽水泵站就可以把水抽到寨子後麵的水塘裏。這消息給望水的鄉親帶來了一陣欣喜,但測量隊走後再沒有什麼消息,後來就沒人提這事了。
幾年間水仙爹幾次向上級反映過,回答都是再研究研究,沒有下文。一九六六年年初縣裏又來人重新測量,還沒測量完,“文革”來了,也就不了了之。
“憑我們這麼個窮山寨的力量,能辦成什麼事喲?”水仙爹長長地歎了口氣。
“修電站,建水泵,現在沒有這個力量,能不能想想其他辦法?”
“其他辦法?望水卡脖子的是水。不搞水泵,隻能從上遊引水。我們請人粗模地算過,從上遊修水溝引洙泗河的水,望水寨男女老少集中幹三年,也幹不好。再說,去修溝,不栽田種地,全寨人吃什麼?要是單靠農閑時幹,十年八年也不一定修得起來。”
袁先誌說:“李大叔,高一時我們到這裏演出過,這幾天我又想,能不能先修竹子水槽,把上遊的水引來,等以後有力量再說修水溝、建電站的事。”
“竹子水槽?你說是搭起木架,上麵架上竹子當水槽?”
“就是。”
“這個……這個……”李水仙的父親將手中的碗筷放到洗碗木盆中,“能搞得成嗎?”
“望水一帶都是龍竹,龍竹粗,做水槽流量不會小。”
水仙爹心裏一亮,就像走夜路突然見到火把,可再一想又犯難了:“靠誰測量?靠誰來算?不搞好測量可不行。”
“是的,要先測量好,上遊多遠處水位高於我們寨子的水塘,然後再來計算需要多少工、多少料、多長時間可以幹好。不測算好,修了引不來水,就白幹了。”袁先誌說。
“社員都不懂,誰能幹這事?”水仙爹臉上的烏雲越聚越厚。
袁先誌忽然想到什麼:“這樣……縣水工隊就是幹這事的,隊長是我同學的父親,請公社出個介紹信,我拿著去找一找,公私結合,也許人家就幫做這事。”
“好,好。”水仙爹顯得有些興奮,“這是件火燒眉毛的事。再過二十天不下雨,水塘幹個底朝天,全寨人就每天忙著下洙泗河抬水吃,什麼也不要幹了,更甭說明年吃糧的事了……我跟一隊隊長說一下,你先跑這事。”
袁先誌點點頭。
“我跟他一起跑!”李水仙說。
第二天,袁先誌和李水仙到了公社,公社很支持辦這件事,給他們開了證明。剛好有輛貨車要到縣城,二人搭上,當晚趕到沅城,袁先誌找到縣水工隊曾隊長家。
曾隊長是高六七班學生曾津的父親,認識袁先誌:“你們下去還沒一個星期吧,人都曬黑了,活計很累人吧?”
袁先誌心裏掛著架水槽,一開口就講望水的事:“叔叔,再旱二十天,望水百姓連吃水都困難了,我們沒辦法,隻好心急火燎地來求你了。我們想搞竹槽引水,請你們派人幫助測量一下。”
望水用水難的情況曾隊長知道,過去他向縣裏提過解決的建議,後來“文革”給耽誤了。曾隊長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是急事。這樣吧,我向管農水的縣革委會副主任彙報一下,很快給你們派人。”
袁先誌問了曾津的情況,曾隊長說,前幾天剛走,還沒有什麼消息。
第二天,水工隊派出兩個省水利學校畢業的中年技術員,袁先誌、李水仙陪著回到了望水。
水仙爹讓袁先誌和寨裏兩個小夥子跟隨技術員,鑽樹叢、爬陡坡,不到兩天測出了一條線路,水槽接水需在離望水寨約二十四公裏處。袁先誌作了計算,七八米的龍竹需要三千至四千根,做架子的木料則更多了。
“靠寨子處架設,會快一點,遠處送龍竹、送木料費力大,就慢多了。你再算一算,如果每個勞動力每天按架設一根龍竹算,全寨出動,要多少天才能完成?”水仙爹說。
“全寨能出動的勞力是多少?”
“婦女、老人、小孩,能動得了的都出動,不能等了,算一百二十個吧。”
袁先誌很快算出,需要三十至四十天才能完成。
“三十至四十天?太晚了。如果在這之前不下雨,望水寨就要絕收了,牲口也要渴死了。”水仙爹一副頹然樣。
“那怎麼辦?”
水仙爹端起靠在牆角的竹煙筒,在煙筒嘴處塞上刀煙,從灶膛裏取了個火炭,點燃了。他一吸,煙筒裏發出了“咕隆咕隆”的響聲,刀煙發出亮光,很快燃盡,刀煙的香氣在屋裏彌漫開來。
“另外,望水寨也不能一下子砍三四千棵竹子。五八年大躍進時砍傷了,到現在還沒恢複過來,這個教訓不能忘。”水仙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