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溝錫礦改製……”李書記支吾了一下,“這是個大問題,現在尚無定論。”
張建華一回到家,還是把自己工作調動的事跟馬梅講了。
馬梅顯得很平靜。她說,冷水溝錫礦的工作,小於是可以幹好的,這人很正派,又有知識。張建華即使到了工交局,有什麼也可以多和他談,想來他會聽的。從個人身體看,這樣對張建華確實有好處。
張建華沒再說什麼了。
幾天後,州裏正式下達通知,張建華調任沅城縣工交局長,小於副礦長代理礦長。聽到這通知,張建華仍感不適,上次李書記說工作調動的事沒作定論,怎麼就這樣辦了呢?張建華心裏不悅,但木已成舟,還能說什麼?說了又有什麼用?
離開礦山那天,工人們湊了份子錢,要和張建華喝一次。張建華心裏有點酸楚,臉上仍笑著:沅城就那麼大一點,又不是去多遠的地方。工人們死活不肯,就在礦山食堂整了幾個菜,一直喝到夜裏兩點多鍾,喝醉了的張建華是被兩個工人架回家的。
馬梅為他擦洗幹淨,扶上床。
張建華到工交局報到的那天下午,聽到部屬們在議論:冷水溝錫礦以一千二百萬元的總價,出售給外地老板。
張建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冷水溝錫礦出售……”
“是的。”一個女辦事員怯生生地說。
張建華像頭上被打了一棒,蒙了:“什麼,你什麼時候聽到的?”
“中午。”
張建華還想問,辦事員已經出了門。他覺得部屬好像在躲著自己,不知個中原因,隻能晚上回家與馬梅講。
張建華自恃有理:“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礦長了,但我還是工交局長,我在冷水溝錫礦幹了幾十年了,總該聽聽我的意見呀!”
馬梅也認為,這種做法過去可真沒見過。
“不行,我得去找李書記。”張建華說著站起身。
“你等等看,縣裏領導會不會來找你。”馬梅說著,給他端來飯菜。
張建華沒吃,也吃不下:“領導不來找我,我去找他們!”
“你去找他們?你現在不是礦長了,這些事人家來找你,你可以說,人家不找,說不定是有意避開你。”
“那我到錫礦去找工人?找工人總行吧?”張建華亮開嗓子。
“找工人?更不能去了。你不知道,縣城裏都傳遍了,說工人們聽到這消息鬧翻了,有要到縣裏鬧事的,有要向上級告狀的……你是去勸阻大家,還是去鼓動大家?這可不是個小事。”馬梅說著,把張建華扶坐在椅子上。
二人正說著,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馬梅起身開門,來的是冷水溝錫礦的十幾人,多是班組長,領頭的是小於副礦長。
“老礦長,這是怎麼回事?”
“老礦長,你得管管我們呀!”
“老礦長,你得站出來說說話呀!”
……屋裏像開了鍋。
張建華向小於副礦長招招手,副礦長走過來了。張建華問,這是怎麼回事?小於副礦長講起了下午的事。
剛上班,一輛黑色的臥車開到了冷水溝錫礦,“叭叭”兩聲喇叭聲,縣委李書記、縣委辦公室主任下了車。小於副礦長透過玻璃窗看到後,急忙從辦公室走出來迎接領導。
“昨天通知的,要工人們別忙著上班,先開個會……”辦公室主任說。
“都通知了,集合在飯堂裏了。”小於副礦長忙著回答。
李書記點點頭,徑直朝飯堂走去。
工人們見縣裏主要領導來了,竟沒當一回事,依然交頭接耳地議論他們的。
“大家靜一靜,大家靜一靜,李書記來了,李書記來了!”辦公室主任搶先跨進飯堂門,扯開了嗓門。
會議由縣委辦公室主任主講。剛講到改製,會場上一下子炸開了。
“幾茬工人辛辛苦苦幹了二三十年,建起了這麼個礦,就這樣賣給老板了?”
“這樣做對國家有什麼好處?對工人有什麼好處?”
“我們工人怎麼辦?”
……辦公室主任結結巴巴,不知該說什麼。
李書記從容不迫、成竹在胸。他知道工人關心的是切身的利益,他說,礦山出售後,人員安排由人家買方來定。但是,縣裏考慮到工人的實際情況,將發給精簡下來的工人每人五千元,另外縣城準備組建一支環衛隊,將優先考慮招收精簡下來的工人。
“五千元錢就把我們打發了?”
“我們幹了二三十年就值這五千元?”
“我們不要五千元,我們要礦山!”
……李書記不緊不慢:“不是五千元就買斷了,在國家的支持下,大家還可以二次創業嘛!”
肖師傅站起來說:“我們在礦山幹了大半輩子,隻懂礦山這一套,還能創什麼業?”
辦公室主任搶著解釋:“像你這樣的老師傅是骨幹,誰來了都會保留使用你的。肖師傅你就放心吧!”
“誰來了都會保留使用我?我放心?誰把冷水溝礦山買走了,就是有金山銀山的人,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會跟著他幹!”肖師傅說話擲地有聲。
李書記沒想到老實巴交的人也是這種態度,慍怒了,板著麵孔:“精神都講了,你們要是這種態度,誰都管不了你們!”
李書記說完,起身就走。這在他從政近二十年,還是第一次。辦公室主任拎起皮包,急忙跟在後麵。小於副礦長站著一動不動。
……聽到這裏,張建華站起身,一把拉開門:“大家不用再說什麼了,我去找李書記!”
張建華“嘭嘭”地拍打著李書記辦公室的門。李書記和辦公室主任正在商量什麼,一見張建華來了,努努嘴,辦公室主任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