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記,我想談談冷水溝錫礦的事。”張建華開門見山。
“好,好!我也正想去找你呢!”李書記示意他坐下。
張建華沒坐,顯得很激動:“我想問問李書記,將冷水溝錫礦賣給私人,是根據什麼精神?”
“好,好。你是老礦長,對礦山很有感情了。我本想先找你談談,聽聽你的意見,這幾天會多了一些,一直抽不開身。你別著急,先坐下,先坐下。”
張建華坐到李書記對麵的沙發上。
李書記不急不緩:“你的問題提得很好,我們辦什麼事,都要有依據,不能頭腦發熱,更不能從自己的私利出發。”
張建華給自己點了煙,盡量使情緒平穩下來。
“我們這樣做,是有充分依據的。首先是依據中央的政策。中央強調,要抓大放小,就是政府要集中力量把一些大企業搞活,把一些小企業放開……”
“冷水溝是小企業嗎?無論從工人的人數,無論從對國家的貢獻,冷水溝錫礦可是沅城首屈一指的企業呀!”張建華打斷李書記的話。
“是,是。從沅城來看是這樣,但從全省、全國來看,冷水溝錫礦隻是一個很小的企業,一百來人的企業……還能算大企業?我們看問題要從全局上來看嘛。”
“李書記,我不知道辦沅城的事,脫離了沅城的實際對不對?”張建華猛地把煙頭摁滅。
“當然不能脫離沅城的實際,但總的還是要服從大局。沅城在全省、全國畢竟是局部嘛!”
“更大的大局?更大的大局是什麼?這也太懸乎了!”張建華站起身。
“老張,你太激動了。你坐下,你坐下。”
“李書記,我們不談這些大而無當的東西,我們談點實際的行嗎?”張建華坐下。
“談什麼都行。剛才的問題可是你先提出來的嘛。好了,我們不爭這個。有什麼問題你可以提出來。”李書記顯得很大度。
張建華又給自己點上煙,狠狠地抽了幾口煙,把煙蒂放進煙灰缸:“李書記,聽說冷水溝錫礦的售價是一千二百萬,不知準確不準確?”
“是的,就是這個價。在一定的時候,我們會公示的。我們搞的是陽光工程,決不搞暗箱操作。”
“冷水溝錫礦的固定資產可是不低於兩千萬呀!這個你不會不了解吧?要不要我詳細給你彙報一遍?”
“老張,你說的這些是沒問題的,這裏有八百萬的差價。但是,還有另外一些情況……我都跟你講了吧。買方買的是經營權,三十年。每年向縣裏交三百萬。這三百萬是什麼概念?摘掉省級貧困縣出現的三百萬的財政支出窟窿一下子就補上了。兩至三年,那八百萬的差價就補上了。更主要的,我、不,縣裏有了這一千二百萬,就可以用來開發其他項目,比如投資房地產。現在房地產的利潤率可是在百分之二十以上,搞好了可達百分之五十,也就是一年掙三五百萬是完全有把握的。這一來就可以改善群眾的住房,改變沅城的市容市貌了。老張呀,沅城群眾的住房可是不敢恭維呀!沅城的市容市貌可是不敢恭維呀!我和縣長這屆班子幹了四五年了,沒有多大變化,我們可是欠著沅城百姓的呀!冷水溝錫礦照常生產,稅收可以大幅提高,還可以得到一千二百萬用於其他項目,何樂而不為呢?”
“……能像你設想的樣子發展嗎?”
“這個,我不能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也絕不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我們是做過許多論證的,我們是要為上級負責的,我們是要對沅城百姓負責的,我們也是要為我們自己負責的。當然,如果情況發生變化,就要及時調整,我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嘛!”李書記說得很動情。
“做了許多論證?”張建華問。
“做過。為了避免引起波動,我們沒讓更多的人知道。”
張建華看看窗外,回過頭來:“……那、工人們怎麼安置?”
“工人?一半留在錫礦幹,一半待崗。”
“這個定了嗎?”
“定了。這是商談時買方提出來的很重要的一條。”
“一半待崗?就是有一半人沒活幹了。他們的待遇呢?”張建華聲音又大了。
“老張呀,你問工人的待遇,我問誰呀?我這縣委書記,就是有三頭六臂,也管不了工人的工資問題。但我理解你,你關心與你一起奮鬥了多年的工人兄弟,這也是為我們書記、縣長分憂呀!我管不了,但我們可以分析,工人減少了一半,產量不變,也就是每個工人的貢獻增加了一倍,工資還能減少嗎?”
“不,李書記,我是問減下來的工人怎麼辦?”
“哦,你說的是這部分……本來,其他地區遇到這類情況,政府是不管的。但我們沒這樣處理,我們要為工人負責。減下來的五十來名工人,每人五千元買斷。如果願意自己搞三產的,我們在政策上予以傾斜。我們還準備成立一個環衛隊,招聘時同等條件下先考慮冷水溝錫礦的工人。”
“五千元買斷,什麼叫買斷?”
“……”
“什麼叫買斷?”張建華聲音更高了。
“老張,不要這樣嘛,要這樣我們就談不下去了。”
張建華壓低聲音:“什麼叫買斷?”
“什麼叫買斷?給工人一部分錢,作為工人過去工作的補償,這就叫買斷!”李書記動怒了。
“五千元錢就能買斷了?”
“……”
張建華克製著說:“同等條件?減下來的工人……他們在冷水溝幹了大半輩子,進坑出坑,就幹采礦這活,轉做其他工作,還能有什麼同等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