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2 / 3)

她在屋裏轉了幾圈,就走到王二身邊來,伸手去按電閘。好在王二是發愣,沒有睡著,一把把她拿住了。如果被她按動了電鈕,結果一定很糟。這樣螺旋提升機就會隆隆開動,大豆就會湧上來,倒進水槽,而氈巴正在槽底衝淤泥。那個水槽又窄又深,從裏往外扒人不容易。其實王二在那裏站著就是看電閘的,根本不該讓該海鷹走近,出了這樣的事他也有責任。但是這家夥隻是板著臉對她說道:進了車間別亂動,然後把她放開了。與此同時,氈巴聽見外麵有嫌詔,就大喊大叫:王二,你搗什麼鬼?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啊!像王二這麼個人,讓人家把命托到他手上而且很放心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一聽有麻煩,趕緊就溜了。因此王二就算見過她一麵,但是人家長得什麼樣子都沒大記住。隻記得臉很一般,但是身材很好。後來他還對氈巴說過,有一種人,自以為是個XX領導,到哪兒都亂按電閘。這種人就叫做“肚皮上拉口子,假充二X”。當然這些X都是指生殖器,一個X是女性生殖器,兩個X是指男性生殖器。王二平日語言的風格,由此可見一斑。

氈巴說,就是這個人,她是新分來的技術員,現在是團支書。他還說,像王二這種犯了錯誤的人就要趕緊靠攏組織才有出路。當時王二是二十二歲,正是該和共青團打交道的年齡。假如能列入共青團的幫助教育對像,就能不去勞改。最起碼廠裏在送王二走之前,還要等共青團宣布幫教無效。在這方麵他還能幫王二一些忙,因為他在團支部裏麵還是個委員哪。王二想這不失為一個救命的辦法,就讓氈巴去替他問問。原本沒抱什麼希望,馬上就有了回音。該海鷹爬到塔上來告訴王二說,歡迎王二投入組織的懷抱。從現在起,王二就是一名後進青年,每禮拜一三五下午應該去找她報到。從現在起他就可以自由下地去,她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她還說,本來廠裏要送王二去學習班,被她堅決擋住。她說她有把握改造王二。她這一來,使王二如釋重負。第一,現在總算有了一點活命的機會。第二,打了氈巴以後,他一直很內疚。現在他知道這家夥該打。如果不是他出賣王二,X海鷹怎麼會知道王二因為受到老魯的圍困,在房頂上一個鐵桶裏尿尿呢。

第一次我去見X海鷹時,她就對我說:以後你不用再往鐵桶裏尿尿了。我馬上就想到氈巴把我怎麼尿尿的事告訴了X海鷹,而沒有人告訴我她是怎麼尿尿的。這叫我有了一種受了愚弄的感覺。事實上光知道我怎麼尿尿還不足以愚弄我。但是假如她對我的一切都了若指掌,我對她一無所知,我最後還是免不了受愚弄。我這個人的毛病就在於一看到自己有受愚弄的可能性,就會覺得自己已經受了愚弄。

如果讓我畫出X海鷹,我就把她畫成埃及墓葬裏壁畫上的模樣,岔開腳,岔開手,像個繪圖用的兩腳規。這是因為她的相貌和古埃及的墓畫人物十分相像。古埃及的人從來不畫人的正麵像,總是畫側麵,全身,而且好像在行進。但是那些人走路時,邁哪邊的腿時伸哪邊的手,這種樣子俗稱拉順。古埃及的人很可能就是這樣走路的,所以那時候尼羅河畔到處都是拉順的人。

我小的時候從家裏跑出去,看到了一片紫紅色的天空和種種奇怪的情景。後來有一陣子這些景象都不見了,--不知它是飛上天了,還是沉到地下去了。沒有了這些景象,就感到很悲傷。等到我長大了一點,像猴子一樣喜歡往天上爬,像耗子一樣愛打洞。是不是想要把那些不見了的情景找回來,我也說不準,隻好請心理學家來分析了。秋天家裏挖白菜窖,我常常把鐵鍬拿走,拿到學校的苗圃後麵去挖自己的秘窟。但是這些秘窟後來都成了野孩子們屙野屎的地方,而我是頗有一點潔癖的,別人屙過屎的洞子我就不要了。所以我總是在掩藏洞口方麵搜索枯腸,每個洞子都打不太深。而往天上爬就比較方便,因為很少有人有本事把屎屙上天。我在這方麵取得了很大成功,整個校園的孩子都承認王二在爬牆上樹方麵舉世無匹。但是不管我上天還是入地,都不能找回六歲時體驗到的那種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