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後來對我說,我最大的毛病還不是突然伸手抓人,也不是好作白日夢,而是多疑。這一點我也承認。假如我不多疑,怎麼會平白無故疑到氈巴會掏我口袋,以致後來打了他一頓。但是有時我覺得自己還疑的不夠,比方說,怎麼就沒疑到氈巴掏我口袋是X海鷹指使的。這件事很容易想到,氈巴雖然溜肩膀,娘娘腔,但是正如老外說的:Amanisaman,怎麼也不至於和老魯站到一邊。但X海鷹就不一樣了。她後來當了氈巴夫人,完全可以在嫁給他前七年教唆他道:摸摸王二的口袋,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幹的。隻要不把我賣給老魯,氈巴完全可以把我賣給別人。但是這孩子也有可愛的一麵,答應了這種事後忐忑不安,被我看出來挨了一頓老拳。這樣對他有好處,免得他日後想起來內疚。這樣對X海鷹也有好處,可以提醒她少出點壞主意。隻是對我沒有好處。我也沒疑到這個娘們會在日記裏寫道:王二這家夥老老實實來聽訓了。這件事好玩的要命!我隻知道她去和老魯說了:那些畫肯定不是王二畫的,氈巴可以做證。因此我很感激她。其實這一點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我困在房頂上下不來時,那些畫還繼續出現在廁所裏。但她還是要抓我,主要是因為閑著沒有事幹。
我說過,老魯揪住我的領子時,那個領子是白紙畫的。我輕輕一掙就把它撕成了兩段,就如斷尾的壁虎一樣逃走了。當時我非常得意,笑出聲來。而老魯氣得要發瘋,嘴角流出了白沫。但這隻是事情的一麵。事情的另一麵是我找著了一塊銅版紙,畫那條領子時,心裏傷心得要命,甚至還流了眼淚。這很容易理解,我想要當畫家,是想要把我的畫掛進世界著名畫廊,而不是給自己畫領子。領子畫得再好又有什麼用?我說這些事,是要證明自己不是個二百五,隻要能用假領子騙過老魯,得意一時就滿足了。我還在憂慮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前途。而老魯也不是個隻想活撕了我的人。每個人都不是隻有一麵。
以下事情可以證明老魯並不是非要把我撕碎不可:前幾天在電車上,有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叫我的名字,她就是老魯。她還對我說,有一陣子火氣特別大,壓也壓不住,有些事幹得不對頭,讓我別往心裏去。我對她說,我在美國把弗洛伊德全集看了一遍,這些事早就明白了。您那時是性欲受到了壓抑,假如多和您丈夫做幾次愛,火氣就能壓住。滿電車的人聽了這話都往這邊看,她也沒動手撕我,隻說了一句:瞎說什麼呀!
X海鷹背地裏搞了我好多鬼,但是廠裏要送我上學習班的事卻不是搞鬼。當時的確有個這麼個學習班,由警察帶隊,各街道各工廠都把壞孩子送去。有關這個學習班,有好多故事。其中之一是說,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離我們不遠的村裏,有一隻狗叫了幾聲就不叫了。狗主一手拿了棍子,另一手拿手電出去看,隻見有幾個人用繩子套住狗脖子拖著走。那人喝道:
什麼人?學習班的。什麼學習班?流氓學習班!
於是狗主轉身就逃,手電木棍全扔下不要。還有一個故事說,學習班裏什麼都不學,隻學看瓜。領班的警察說:把張三看起來!所有的人就一起撲過去,把張三看了。要是說看李四,就把李四看了。所謂看瓜,就是把被看者褲子扒下來,把頭塞進褲襠。假如你以為人民警察不會這麼無聊,講故事的人就說,好警察局裏還留著執勤哪,去的都是些吊二浪當的警察。我想起這件事,心裏就很怕。假如我去了學習班,被人看了瓜,馬上自殺肯定是小題大作。要是不自殺,難道被人看了就算了嗎?對我來說,唯一的出路就是不去學習班。但是我去不去學習班,卻是X海鷹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