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麼設想呢?根本無法設想!隻要我們試圖設想,我們就必須把自己當作一個認識者,把這個所謂本來世界置於和我們的關係之中,從而它就不再是本來世界,而是現象世界了。也許我們可以想象自己是上帝,因而能夠用一種全智全能的方式把它一覽無遺?可是,所謂全智全能無非是有最完善的感官和最完善的思維,從而能夠從一切角度、用一切方法來認識它,而這樣做的結果又無非是得到了無數個現象世界。我們除非把這無數個現象世界的總和叫作本來世界,否則就根本不能設想有什麼本來世界。
事實正是如此:無論人、上帝還是任何可能的生靈,隻要想去認識這個世界,就必須有一個角度。你可以變換角度,但沒有任何角度是不可能進行認識的。從不同角度出發,看到的隻能是不同的現象世界。除去這一切可能的現象世界,就根本不存在世界了,當然也就不存在所謂本來世界了。我們麵前放著一隻蘋果,一個小男孩見了說:我要吃。他看到的是作為食品現象的蘋果。一個植物學家見了說:這是某種植物的果實。他看到的是作為植物現象的蘋果。一個生物學家見了說:這隻蘋果是由細胞組成的。他看到的是作為生物現象的蘋果。一個物理學家見了說:不對,它的最基本結構是分子、原子、電子等等。他看到的是作為物理現象的蘋果。一個基督徒見了也許會談論起伊甸園裏的蘋果和亞當夏娃的原罪,他看到的是作為宗教文化現象的蘋果。還會有不同的人對這隻蘋果下不同的判斷,把它看作不同的現象。如果你說所有這些都隻是這隻蘋果的現象,而不是這隻蘋果本身,那麼,請你告訴我,這隻蘋果本身是什麼東西,它在哪裏?
由於在現象世界背後不存在一個本來世界,有的哲學家就認為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夢。在這方麵,佛教最徹底,認為萬物皆幻象,世界整個就是一個空。可是,我們不妨轉換一下思路。所謂真和假,實和幻,都是相對而言的。如果存在著一個本來世界,那麼,與它相比,現象世界就是假象。現在,既然並不存在這樣一個本來世界,我們豈不可以說,一切現象世界都是真實的,都有存在的權利?一位詩人吟唱道:“平坦的大地,太陽從東方升起,落入西邊的叢林裏。”這時候,你即使是哥白尼,也不能反駁他說:“你說得不對,地球不是平坦的,而是圓的,太陽並沒有升起落下,而是地球在自轉。”
你的“自我”在哪裏?
一個孩子摔了一跤,覺得痛,便說:“我痛了。”接著又說:“我不怕痛。”這個覺得痛的“我”和這個不怕痛的“我”是不是同一個“我”呢?
一個男孩愛上了一個女孩,可是女孩不愛他。他對自己說:“我太愛她了。”接著說:“可是我知道她不愛我。”然後發誓道:“我一定要讓她愛上我!”在這裏,愛上女孩的“我”、知道女孩不愛自己的“我”以及發誓要讓女孩愛上自己的“我”又是不是同一個“我”呢?
一位著名的作家歎息說:“我獲得了巨大的名聲,可是我仍然很孤獨。”這個獲得名聲的“我”和這個孤獨的“我”是不是同一個“我”?
我在照鏡子,從鏡子裏審視著自己。那個審視著我自己的“我”是誰?那個被我自己審視的“我”又是誰?他們是不是同一個“我”?
你拉開抽屜,發現一張你小時候的照片,便說:“這是小時候的我。”你怎麼知道這是小時候的“我”呢?小時候的“我”和現在的“我”是憑什麼東西成為同一個“我”的呢?
夜深人靜之時,你一人獨處,心中是否浮現過這樣的問題:“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將到哪裏去?”
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把“認識你自己”看作哲學的最高要求。可是,認識“自我”真是一件比認識世界更難的事。上麵的例子說明,它至少包括以下三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