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堆車間的人已經殺向造紙廠,會議室中僅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幹部,牛大猛長舒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終於踏實了一些,長長歎道:“油盤…油盤…我怎麼早沒想到咱們是太固步自封了,困在自己的小圈子裏,今後要多跟其它廠子交流,不管是造紙的還是煉油的,去看一看總會有收獲。”《》
正說著,一位燙著卷發的女領導望向張逸夫,平和問道:“小張,你是怎麼知道油盤的?實習的廠子裏有這個?”
“也沒有,未配備油盤不是咱們廠的問題,現在基本都沒有。”張逸夫撓了撓頭,信口胡謅,“我是大三的時候,在圖書館看外文資料的過程中,比較中美電機設備的不同,這才發現多了這個小東西。”
張逸夫不禁感歎起自己的智慧,所謂的“外文資料”,“美國電廠”,這些高大上的東西自己自然從未接觸過,這幫家夥就更別提了,今後一輩子都可以靠這個吹牛逼了。
“你還能看外文資料?這不是隻有英語專業的才能做到麼?”女領導一驚,隨即轉向牛大猛誇獎道,“牛廠長,這次咱們可真的挖到寶啦!”
“哈哈哈哈哈!”牛大猛高興起來,完全沒有任何領導的樣子,活像一個挖到金子的老農一樣捧腹大笑,“好好好!後麵整理技術安全規範的時候,逸夫你千萬別敝帚自珍,把能想到的全給我加進去!!要讓全廠工人都給我背下來!我自己也背!”
說實話,此時張逸夫腦子裏的技術規範隻有一條,而且烙印的很深——不要隨地大小便。
散會後,牛大猛單獨留了幾個人,包括張逸夫在內。一位是剛剛的女領導,人事科的張琳,另一位是一直沒怎麼發言的一位藍工服的小夥子牛小壯,看穿著應該是車間的人。
張逸夫看著牛大猛與牛小壯頗為相似的方臉以及粗糙的皮膚,不用琢磨準是一對父子了,這位廠長還真是舉賢不避親呐!直接把兒子送廠裏來了,若是在機關裏,恐怕沒人好意思把自己的兒子塞自己單位裏吧。可在這邊牛大猛就是這麼做了,到底是土皇帝!
牛大猛笑著讓三人湊過來,給兒子和張逸夫各自扔了一支雲煙。張逸夫琢磨著這根煙死了也得抽啊……便沒有拒絕。
三個男人抽著會後的香煙,張琳也不覺得他們熏,就這麼坐著,當然,她也不敢就會議室禁止吸煙的事情指責三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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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夫啊,你可算解決大問題了。”牛大猛笑嗬嗬地看著張逸夫,“大學生就是厲害,比我想的還要厲害,屁股還沒坐熱,就已經能解決生產難題了。”
張逸夫謙言道:“廠長過獎了,隻是湊巧想到了油盤而已,沒什麼技術含量。”
張琳附和笑道:“那裏的話,沒什麼湊巧不湊巧的,就是因為你讀的書多,懂的多,才能提出來油盤不是?”
被這麼捧著,張逸夫也不好說什麼,油盤這東西,幾十年後電廠隨便找個人就能說出來,真的跟讀書關係不大。當然,被如此高捧並非是廠子裏的人孤陋寡聞,而是這個時代的偏激特征之一,崇拜知識分子。
牛廠長抽著煙衝兒子說道:“小壯,一會兒你給逸夫安排下宿舍,你房間不是還空著一張床麼,我看就那裏好了。”
“沒問題!”小夥子滿口應了,直性子也是隨了他爸。
“等都安頓好了,帶逸夫好好參觀參觀廠子,今後也多跟著逸夫學習。”
“成!”牛小壯謹遵父命,轉頭衝張逸夫道,“我住工人宿舍那邊,我有點髒,你別介意。”
“哪裏的話。”張逸夫笑道,“我也幹淨不到哪去。”
“哈哈。”牛小壯一把摟住張逸夫,“我天天車間裏晃悠,哪能比大學生還幹淨!”
“好了好了,嚴肅一點。”牛大猛嘴上罵兒子,臉上卻是笑著的,他隨即轉望張逸夫道,“逸夫啊,情況你也了解了,咱們拋開油盤的問題不談,從你的角度來看,這次事故的責任應該如何看待?”
張逸夫聞言一滯,心道這個粗人還真是心細,人都走了,才問起這種問題,顯然也是知道很多話要暗地裏說的。
“這個……我還沒什麼工作經驗,純靠理論來談,太片麵了……”於是張逸夫打起了太極,自己確實不該初來乍到的時候就妄下斷言。
牛大猛笑道:“嗬嗬,你放心,坐在這裏的都是自己人,張科長也從來不會傳閑話的。”
張琳緊跟著說道:“逸夫,開會的時候,大家都來回推卸責任,正所謂旁觀者清,我們現在也需要一位懂技術的人來提供信息,廠長既然問了,你能說多少就說多少吧。”
確實,牛廠長問一位新人這種問題,已經充滿了信任,這讓張逸夫也不好再敝帚自珍。
“咳……”他猶豫片刻後答道,“我並非隱瞞或者有所顧慮,在看過事故現場之前,真的不敢斷言。要確定責任,首先要看設備的年份……”
牛大猛抬手打斷他的話道:“這些我都明白。是這樣啊逸夫,你就先看看第二機組的濾油機吧。小壯啊!你回頭給逸夫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