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個連10(2 / 3)

雪皚皚,野茫茫,

高原寒,炊斷糧。

紅軍都是鋼鐵漢,

千錘百煉不怕難。

雪山低頭迎遠客,

草毯泥氈紮營盤,

風雨侵衣骨更硬,

野菜充饑誌越堅,

誌越堅。

官兵一致同甘苦,

革命理想高於天,

高於天。

……

歌聲響起,戰士們精神大振,他們互相攙扶著,引吭高歌、疾步前行。

熟悉路線的老趙已經徹底蒙了。炮兵出身的老金,竭力地回憶著進山的路徑。職業習慣,使得他每到一個陌生的,地形複雜的地方都會記下地形與坐標。但當年之行,已年代久遠,他怎麼也回憶不起來。隻依稀記得,慶格爾泰在西北麵,需要穿過至少五六個小山丘。

沒有電台,無法和當地政府取得聯係,更不知道進山的民兵小分隊身在何方,是死是活?一切隻能靠自己。當年的許多情景已經模糊,但最後被困的情景仍然曆曆在目。那一次他們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體力完全透支,兩個戰士幾乎凍僵,深度昏迷。他們完全是靠著原始的求生本能和堅強的意誌,才撐到了牧民們發現他們的那一刻。

望著戰士們焦急而又期待的眼神,老金憂心如焚,再這樣下去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又將重演。隻有讓兵們動起來,哪怕再疲憊不堪,也不能坐以待斃。何況,那些被風雪圍困的牧民們,早已望眼欲穿。早一分鍾找到他們,就多一分生的希望。

茫然無措中,老金果斷地將二十三人分成了三個小組,他和老趙各帶一個小組,上尉熊得聰帶著另一個小組。兵分三路,沿著三個不同的方向推進。

雷鈞跟在了老趙的這一組,他且行且回頭,目送著老金在雪地裏蹣跚著深一腳淺一腳地離去,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這個男人令他感動,更給了他信心和力量。應浩是自己的好兄弟,老金更像自己的叔輩。他覺得,自己的血已和他們的流淌在一起。這時候,他擔心老金的安危比擔心那些失散的牧民更甚,心裏默默地祈禱著老金平安歸來。過了這一關,他一定要陪著他好好地喝上一次酒!

天已經黑下來了,氣溫越來越低,狂風暴雪似乎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一個小時後,翻過一座雪丘的第二小組,終於碰到了三個穿著軍大衣,戴著皮帽的年輕人。他們是民兵應急小分隊的成員,三個小時前,他們找到了一戶牧民,並且將這一家老小送到了十多裏之外的一處新建的選礦廠。剛剛返回,便碰到了雷鈞他們。

三個人都不太會說普通話,好在老趙通悉蒙語。據他們介紹,還有八個隊友就在附近,他們已經救出了更多的人,這些人都無一例外地被安置在了那個選礦廠。現在確定尚未找到的還有四戶牧民,這四戶都是以牧羊和挖掘肉蓯蓉為生,居無定所,其中一戶還是今年剛從河南來的漢民。

有了三個蒙族民兵當向導,兵們直撲眼前慶格爾泰最高的烏蘭察布山。與此同時,管理員熊得聰帶領的第三小組,在另一個方向碰到了民兵小分隊的另外八個隊員。兩個小組很快會合在一起,近三十人的隊伍,開始向山頂進行拉網式搜索。

老金帶著七個戰士很快便發現了第一個目標。這戶牧民住在烏蘭察布山東南麵的山腳下,那裏地勢較低,山上的很多雪被風刮到那裏沉積,一間由土磚與石頭胡亂壘起的房子,一半已經被積雪湮埋。如果不是一個戰友誤打誤撞,根本就看不出那裏有一戶人家。

幾個人在屋外大聲呼喊,卻聽不到任何回應。老金像瘋了一樣,帶領著戰友們用雙手奮力地刨開門前一米多深的積雪,然後破門而入。主人顯然是不久前在屋裏生過火。屋裏暖烘烘的,卻空無一人。四隻小羊羔擁擠在一個角落,驚恐地看著這一群不速之客。

“場長,他們是不是已經撤退了?”一個老兵輕聲地問道。

老金在屋裏轉了一圈,盯著小羊羔,突然想起了什麼,焦急地說道:“快,快看看周圍有沒有羊圈!”

果然不出所料,兵們在距離小屋近百米的一個背風處,發現了一個羊圈。這羊圈有一半是露天的,另外一半蓋著油氈與秸稈,已經被積雪壓得搖搖欲墜。靠近羊圈,便聽到裏麵窸窸窣窣的聲響。

“有人嗎?”老金大聲地問道。

“咩”一聲怯怯的羊叫聲,接著,叫聲此起彼伏。

走進羊圈,戰士們都驚呆了。一個婦人席地而坐,靠在牆上,看上去已經沉沉入睡。她的懷裏緊緊地摟著一隻小羊羔,身邊圍著十多隻已經被凍得奄奄一息的山羊。婦人年過半百的樣子,蒼白的臉上溝壑叢生,看上去飽經滄桑。

“大姐!”老金上前輕聲地叫道。

婦人眼皮跳動了幾下,下意識地摟緊了懷裏的羊羔。老金跪在地上,雙手抓住婦人的手臂:“大姐,我們是解放軍,來救您了。”

婦人動了一下,仍舊沒有應聲。

“快!再來兩件大衣!”老金心裏咯噔了一下,脫下大衣蓋在婦人的身上,對戰士們說道:“你們負責把羊全部轉移到大姐家裏,一隻也不要落下!”

老金抱起婦人,疾速衝了出去。身後的戰士們,全都敞開了大衣將羊裹進了懷裏……

屋內,婦人輕歎一聲,睜開眼迷惘地看著圍在身邊的戰士們。老金搓搓手,興奮地叫道:“大姐,我們是解放軍,羊都給您抱回來了,都活著呢。”

婦人眼裏噙滿了淚水,一個勁兒地點頭說:“謝謝,謝謝……”

等到婦人緩過勁兒來,戰士們才知道,原來這個看上去足有五十歲的婦人才三十八歲,是漢族人,十九年前嫁到了這裏。兒子已經在旗裏讀職高,丈夫在百裏之外的煤礦當工人。冬季來臨之前,她和丈夫就將家裏的一百多隻羊賣掉了大半,隻留下了幾隻種羊。

也許是沒找到她住的地方,鄉裏並沒有通知到她家,她也沒料到會有這麼大的雪。暴風雪越來越大,她擔心羊會凍死,又怕羊受驚嚇,就一隻一隻地往家抱。也許是太勞累了,再加上低溫受寒,結果在跑第五趟的時候,突然兩眼發黑暈了過去。好在,那些羊好似通人性,都依偎在她的身邊,她這才沒有被活活凍死。

看到婦人並無大礙,老金和戰士們這才鬆了一口氣。此時,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如果雪還不停,到了天亮,這小屋就得被大雪掩埋。現在外麵已經是寸步難行了,還有失蹤的群眾等著去救援,時間拖得越久,就越難上山。這時候,想要扛著那虛弱的婦人撤離到數十裏之外的選礦廠,是不現實的。老金憂心忡忡、焦頭爛額。

那婦人看出了老金的憂慮,輕聲說道:“你們不用管我,先去救其他人。阿爾布古老爹一家,就在我們後麵不到兩裏的地方,住在半山腰,中午的時候我還見過他們。他家有一百多隻羊,這麼冷的天,不知道要凍死多少隻。”

老金突然心裏有了主意,他對兩個年長一點的士官說道:“你們倆留在這裏照顧她,再過三個小時我們還沒回來的話,你們就把大姐送到阿爾布古老爹家。那裏的地勢高一些,大雪還不至於把房子埋了。等到天亮以後,我們再作打算!”

另外一麵,二十多人的搜山隊伍已經找到了最後兩戶牧民,萬幸的是,除了凍死了幾隻羊,那七個牧民都安然無恙。精疲力竭的雷鈞擔心老金的安危,不顧眾人的勸說,堅持要帶著兩個戰士去尋找。熊得聰和老趙領著餘下的人,在牧民的指引下,直撲阿爾布古老爹家。

老金在阿爾布古老爹家門口碰到了大部隊。三十多個人奮力搶修,等到把老爹家已經坍塌了一半的羊圈裏的羊悉數救出時,老金這才發現雷鈞和兩個戰士不見了。累得站立不穩的老金,聽說這三個人去找自己了,又急又氣,一腳將熊得聰踹倒在地,啞著嗓子大罵:“你這個腦袋是不是和他一樣,被驢踢了?”

熊得聰爬起來撇撇嘴說:“這小子少根筋,我和老趙根本勸不住!”

“馬上跟我去找人,不論如何,天亮之前都要到這裏來會合!再給我把隊伍帶丟了,老子拚了命也要讓你兩個脫了馬甲滾蛋!”老金聲嘶力竭地衝著熊得聰和老趙吼道。

烏蘭察布山雖然麵積不小,但在高峰林立的西北地區,實在算不得是一座山。雷鈞和戰友們曾經從西麵幾乎行到了山頂,憑感覺,這山的海拔最多也就隻有兩百米,這樣的揣測,也得到了一個當地民兵隊員的肯定。

可就是這樣一座小山丘,卻充滿了危險。西南麵一片坦途,東麵雖然略顯陡峭,卻是牧民們放牧的樂土。那裏向陽背風、土沃草肥,春夏兩季瘋長著大片人工種植的向日葵。唯有北麵,地勢險要,到處都是溝渠,有天然的,亦有人工挖掘的。史料上並無記載,但當地的百姓都篤定地認為這是一個古戰場。因為很多溝渠看上去就像戰壕,有人甚至曾經在溝渠裏的浮土下發現了很多已經風化了的森森朽骨。山腳下是一馬平川的戈壁灘,穿過那裏便到了阿拉善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