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平侯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心神不寧。他想不通自家大兒如何能和按察司的案子勾連上。
霍翀其人,就是一個不見血不鬆口的瘋子,經他手的案子有沒有錯案冤案,歸平侯不知道,他唯一篤定的就是霍翀辦案,涉案者不死也得被扒層皮下來。
“侯爺,大少爺來了。”
“讓他進來。”
崔伯陌穿著一襲湖藍常服。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以外,他整個人端得是一派儒雅公子風範。
歸平侯亦即當今的禮部尚書崔永軍表情嚴肅地坐在太師椅裏,眼神犀利地看向崔伯陌。
這是他一直引以為傲的長子,十一歲下場童試,十五歲鄉試,同年摘得解元,十七殿試摘榜眼、入翰林,十八聖上親賜小字澄玨,意為如玉公子、澄淨端方。
京城世家子弟凡凡,而大家最心照不宣的事就是,同輩中崔伯陌最出色、前途無量,無人能出其右。
同朝為官的大人們,哪一個沒有讚歎過歸平侯教子有方?哪一個沒有豔羨過歸平侯父子同朝為官?
可是今天霍翀的登門給了崔永軍當頭一棒,原來長子在私下的某些籌謀,他毫不知情。
崔伯陌忍著後背傷口的疼痛,頂著歸平侯沉沉的目光,臉色如常淡然地說道,
“見過父親,不知父親叫兒子來有什麼事。”
崔伯陌的後背傷口是前天他轉運西山礦被梁景攔截時所留,他沒料到霍翀手底下一個小小的僉事都有著高超不凡的武藝。
那天深夜,在京郊去往北邊黑水城的官道上,崔伯陌一行人跟攔截他們的按察使霍翀的手下正麵迎上。打鬥期間,崔伯陌不敵梁景,被梁景一劍從右肩胛骨一直劃到左腰處。
傷口簡單處理過,敷了一些金瘡藥,短短一日的時間,也根本不可能養好。這個節骨眼,崔伯陌更不敢大張旗鼓地請大夫。
歸平侯並沒有立即開口,依舊目光沉沉地盯著崔伯陌。
“我聽說你最近在賬上支了兩千多兩銀子,都用去幹什麼了?”
“兒子不孝,心誌不堅、一時被人迷惑去了羅金閣,請父親責—”
羅金閣是京城中最大的賭坊,可以日進鬥金、可以傾家蕩產。
崔伯陌的話都沒說完,歸平侯就抄起手邊的茶碗向他砸去。
崔伯陌沒躲,任由那瓷碗砸上額角,兜頭掛著一臉茶水茶葉,和著絲絲被茶碗砸破流出來的血,整個人狼狽不已。
“簡直混賬!到如此地步,你還在撒謊!霍翀都已經登門要拿你訊問,若不是我為你和他斡旋半日,不然你以為你自己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地站在這裏辯白!你真當按察司的人都是吃白飯的不成!”
崔伯陌聽了歸平侯的話有些震驚,那晚他是全程蒙著麵和梁景對打的,梁景是怎麼識破自己的身份的?!
是玉扣子!
那夜受傷回來後,崔伯陌解衣打理傷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祥雲玉扣沒了。他猜是那天打鬥時不小心掉在荒郊野外了。
如今看來應該是被梁景撿去了。
崔伯陌裝作“不解”道,
“兒子不明白父親說的,再者,霍翀憑什麼來我們府上訊問。”
霍翀速度如此之快,是崔伯陌未曾預想到的。但為了那個人,崔伯陌是打定主意裝傻。
“我看你不是不明白,你是昏了頭。”
“你姑母雖貴為皇後,但在宮中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前幾日宮中桃花宴上,也是再三囑咐你母親好好約束府裏和族人。東宮前些日子更是費了大力氣才將大皇子踩下去。”
“結果你轉頭就遞了一個把柄出去。你是生怕大皇子一黨的火氣沒地兒撒是嗎?”
黨派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尤其還是皇子們領頭的鬥爭,稍有不慎,那便是抄家滅族、血流成河。
歸平侯口裏的緊張局麵,崔伯陌不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