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管不得的,公民也管不了。因為如果政府都沒有權力管,公民作為個人,又哪有這個權力呢?公民能夠做的,是管好自己。別人的事,他頂多隻能批評,其實是沒法管的。孔夫子,不是連他自己的兩個學生宰予和冉有,都沒能管了嗎?當真要管,就隻能把每個公民都變成政府或警察,滿街偵緝隊,人人派出所,一夜回到“文革”中。這,能行嗎?
睢寧之套,即中國之套
〇
政府管不得,公民也管不了的,正該社會來管。
能管道德的,隻有社會,也應該是社會。
事實上,我們之所以要有道德,就因為隻有組成社會,人類才能生存。為了保證社會穩定,個人安全,人類發明了道德。道德是社會成員的約定俗成,也是社會關係的維係紐帶。所以,即便將來國家消亡了,法律沒有了,道德也仍將存在。何況,社會恰恰是介於政府與個人之間的“第三者”。政府管不得,公民也管不了的,正該社會來管。社會管道德,名正言順,理所當然。
何況我們也有這個傳統,這就是“鄉民自治”或“鄉紳自治”。可惜,這個傳統中斷了。為什麼會中斷?因為基礎不複存在。所謂“基礎”,就是“小農經濟的經濟基礎”,以及“宗法社會的社會基礎”。這兩個基礎都沒了,哪裏還能搞鄉民自治或鄉紳自治?
當然,這也不要緊,因為我們還可以按照現代社會的做法,實行“公民自律”和“社會自治”,仍然是“社會管道德”。隻不過,這種方式的前提,是“市場經濟的經濟基礎”和“市民社會的社會基礎”。也就是說,社會管道德,是要有基礎的。要麼,是小農經濟、宗法社會;要麼,是市場經濟、市民社會。
然而,1949年以後,我們實行的是計劃經濟。吃喝拉撒睡,生老病死退,都由單位管著,組織管著。遇到“第三者插足”,兩口子吵架鬧離婚,也要找書記。結果,黨委管思想,政府管道德,變得很有“群眾基礎”。鄉民自治,鄉紳自治,自然“無可奈何花落去”。公民自律,社會自治,則更是少有人說,少有人知,也缺乏配套的機構和製度。睢寧縣委書記說“西方的自律和自治,在中國50年也做不到”,恐怕也是“話糙理不糙”,因為我們確實缺少“市民社會”這個中間層次。
現在麻煩了。政府管不得,公民管不了,社會管不著,我們走進了死胡同。
這當然不是睢寧一縣的問題,而是整個中國的問題,睢寧不過是中國的縮影。所以,睢寧的困惑,就是我們的困惑;幫睢寧解套,就是幫中國解套。
怎麼解?隻能加強“市民社會”的建設。市民社會來自市場經濟,市場經濟講究“公買公賣”。這就是“公平原則”。講公平,首先得平等。這就是“平等原則”。既平等,又公平,生意就做得下去。而且,要想長期做下去,你就一要“守約”,二要“守信”。兩個都不守,沒人跟你玩。這就又產生了“契約原則”和“誠信原則”。體現“契約原則”的,就是法律;體現“誠信原則”的,就是道德。顯然,市場經濟和市民社會,就是“解套之手”。當然,所謂“市場經濟”和“市民社會”,得是貨真價實的。
幸運的是,我們現在已經有了市場經濟。要建設的,就是市民社會了。這當然需要一個過程,我們必須有耐心。在這個過程中,政府也不是一點事情都沒有。政府要做的,一是保護,二是服務。中國的市場經濟是有缺陷的,市民社會就更是脆弱,很需要政府的“保駕護航”。在這方麵,睢寧能不能帶個頭呢?
是所望焉。
本文部分內容刊載於2010年4月9日《南方周末》
第29版,責任編輯史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