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宋氏別苑內那些雞飛狗跳的動靜，齊瑄一概不知。
他出了院門，就打發了齊遠，騎著馬徑自去了郊外那處人煙稀少的湖邊。
在湖邊的草地，策馬狂奔了十幾圈之後，齊瑄才湛湛感覺自己的心，冷靜了下來。
下了馬，齊瑄鬆開了韁繩，讓馬隨意跑去撒歡，自己則找了一處靠近湖邊的幹草叢中，坐了下來。
湖麵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冷風一陣陣地撲麵而來。這樣的天氣，對齊瑄而言，隻要不是皇上親自囑咐過的事情，他一般是不會出門的。
齊瑄眸光冷淡地看著冰麵，回憶起自己這二十五年以來，所經曆過的種種過往，以及那麼多死裏逃生的瞬間，頓時覺得自己現在活成這副樣子，真是太諷刺了。
為了什麼呢？
拚死掙紮也想努力活下去，難道就是為了讓那些個恨不得自己不得好死的人，一邊飲著自己的血，啖著自己的肉，一邊借著自己的名頭，在這個世上過的無比愜意？
可是，別人愜意了，他自己呢？他自己何曾感受過一天快活的日子？
齊瑄垂眸看著自己腰間掛著的佩劍，心中嗤笑：憑什麼呢？
那些個人有什麼資格坐享其成？
姓氏？
血緣？
真可笑啊！
他本就是個冷血冷情的人，注定此生不該擁有那些可笑的血緣羈絆。
除非他死，否則，誰都別想再來招惹他一毫一厘。
就算他最後不得好死，到了陰曹地府被抽筋拔骨，挫骨揚灰，投入畜生道，也絕不可能對這些人心慈手軟！
就在齊瑄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身後有動靜傳來。
齊瑄沒動，這個時間，知道他在這裏，還能找過來的人，這世上也就隻有一個了。
李希煬在他身側坐下後，才開口道：“齊遠說你一個人出來了，我就猜到你肯定會來這裏。”
“找我有事？”
“嗯。”
李希煬從身上的布包內，掏出了一瓶藥和一塊布，遞到齊瑄的手裏，“自己好好包紮。”
齊瑄沒動，隻是抬起自己那隻滿是傷痕的手，迎著冷風，打量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那隻白皙又修長的手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新的、舊的、深的、淺的，縱橫交錯。相比之下，今天那些瓷器割傷的位置，除了上麵幹涸的血跡，密密麻麻看著很是嚇人以外，傷口卻反而是最不深的。
隻是，明明傷口不深，他怎麼會覺得這麼疼呢？
難道瓷器比刀劍更鋒利，所以才更疼？
李希煬早就習慣了齊瑄時不時發瘋，見他隻笑著盯著那隻手看，也不打算動手包紮，便“嘖”了一聲，一把將他的手拉了下來。
“行了，別看了，現在知道疼了，晚了。”
齊瑄奇道：“你哪隻眼睛看出我覺得疼了？”
李希煬撇了撇嘴：“你管我，反正我就是看出來了。”
齊瑄看著李希煬幫他清理傷口的動作，嘴角微微一扯：“李大夫，你不好好治病救人，改算命看相了？都能看出我疼了？”
李希煬翻了翻眼皮：“我看出你死鴨子嘴硬！”
齊瑄嗤笑一聲：“那是你這庸醫水平真不怎麼樣，若是你的醫術能跟你的口才一般厲害，你就會知道，我的心更硬。”
李希煬懶得理他，包紮好了之後，感慨道：“你還是小時候可愛些，要是你小時候也像現在這麼討人嫌，我那時候肯定不會主動去搭理你。”
要是旁人說他可愛之類的話，齊瑄肯定把那人不是弄死就弄殘，但是李希煬說出來，齊瑄就隻能轉移話題：“你來找我，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
李希煬聞言，朝齊瑄被包裹嚴實的那隻手上看了看，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是啊，果然很好看，沒有讓我失望。”
李希煬與齊瑄認識有十四年了，可以說，如果沒有齊瑄就不會有現在的李希煬，而沒有李希煬，更絕對不會有現在的齊瑄。
李希煬第一次見到滿身傷痕，狼狽不堪的齊瑄時，正是齊瑄剛剛被趕出劉府沒多久。
齊瑄這輩子最落魄，最窮困，最淒慘的時刻，李希煬全都沒有缺席。
彼時，齊瑄才剛滿十一歲。
因著是他的緣故，害得劉宋氏被趕了出來，所以雖然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可以依靠，劉宋氏也並不待見他。
雖然被趕了出來，但劉宋氏那時候並不算潦倒。她偷偷藏了一些金銀首飾，當了些銀錢，自己的吃穿用都不差，卻舍不得給齊瑄多花一文錢。
齊瑄當時僅僅隻能算得上是餓不死罷了，身上的衣服一直是最破最舊的，吃的東西一直是稀飯、鹹菜和窩窩頭，生病受傷了全靠自己命硬，一次次的硬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