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罪孽焚城1(1 / 3)

文/消失賓妮

什麼時候我們會選擇背棄過往、選擇與過去截然相反的路徑?

什麼時候我們又會選擇背叛自我,向明知不可行的世俗之外逆流而上?

你一生是否有過這樣的瞬間,在每天重複去學校或者去公司的路上猶疑,六十秒的紅燈期突然成了寂靜的忙音區,第五十九秒,你突然睜眼想選擇與目標截然相反的方向,但就是那一秒鍾的閃燈過後,你的周遭忙不迭爭搶上位,嘟嘟囔囔卻又篤定強硬地往你所厭倦的方向駛去。往事洪流就是你的罪、你的孽,你的對比方,你的假想敵。你看著他們洶湧輕蔑地往你的方向奔走,你就會忍不住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的背叛,並且宣告自己有罪。

你會審問自己:

——親愛的,我為什麼還要疑惑?

——周圍人都樂於維持這份分秒不差毫無曲折的現狀,可我為什麼還要疑惑?

——我究竟在疑惑什麼?

隻消一秒你就會重複之前的道路。你直覺裏所有的背叛都會被你再次推翻。你甚至不需要任何答案。隻需要用世俗的穩固去挑戰你心裏那套道德邏輯,你便會心悅誠服地宣告自己的罪。就好像“設想”真的是一種罪,即便這“設想”毫無結果,因而也無法用“結果”去證實這“設想”的錯誤。但我們是懦弱的,而我們的安全感來自於千百年曆史所賦予的“規則”,為了擺脫懦弱,我們選擇恪守規則。

是的,“我們”。

並非你,我也在此之中。

以自身為支點的宣判讓我感覺身負罪孽。但因為“身負罪孽”本身的沉重又讓我可以放鬆。我在荒誕地自我思辯,因為下一秒我就要死了。死之前一切都是暗黑色的,就像我第一次自我背叛時選擇的那條路。

那一年我每天夜裏都去離家十二站路的地方上補習班,中途轉一趟車。第一趟公交車坐五站,下車後走過一個十字路口,選左,在街對麵的車站再上另一趟車,七站,下車便是家。有一天夜裏,在等紅燈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右邊路口的光景,然後我忽然想往右邊走。要知道,左拐總是要等紅燈,等四下無人,等路況安穩,但右拐時時刻刻都可以。而我每天花近兩個小時在上課的途中,再花三個小時上補習班,還有白天學校的課,其餘的時間分攤給作業和睡眠,所以我真的很討厭左拐時的紅燈。為什麼在我這樣難耐的生活裏,還要分給他六十秒?我不想去找原因,我隻想立刻馬不停蹄地右轉。隨心所欲地往前走,走就可以了。那是我第一次選擇背叛過往的自我。九點之後街道上的商鋪都陸續關了門,於是那條路很黑。我一直走,遇見綠燈左轉,如果是紅燈我就右轉,總之,我沒有停。

這樣走了也不知多久。在黑暗的、漫漫的,長路。有吹口哨的男孩和角落裏窸窸窣窣翻爬著的老鼠。一路都是碳黑色的,光源散落在城市各處,我撿了一路零星的光做依托。害怕嗎?不,我一點也不害怕。我們本身出現在一個封閉且黑暗的環境裏,黑暗讓我覺得安全,比金碧輝煌透明透亮更讓我覺得安全。

然而這一路的結果仍然是我回到了家。

平時我下車後從路西往東走一百米,但那天我從西向東走到了家。同樣一條路,它是雙向的、兩麵都可以選擇的,可我一直忘了。我以為我走得天都快亮了,但推開家門時房裏仍然傳來肥皂劇的聲音——那檔節目每天連播三集,到十二點半才結束。我的伯母從客廳裏亮出句不鹹不冷的話“琉嗎?今天怎麼比平時都晚”,我脫掉鞋放到鞋櫃裏,冷淡地走進房“公車壞了,我走回家的”,伯母照例盯著電視機裏的喜怒哀樂。一切稀鬆平常。

那是我十六歲的某一個夜晚,我的伯母仍然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我的妹妹仍然張牙舞爪地在她身邊,伯父仍然不知道在哪兒,而我仍然在那兒。經曆了所有的背叛,我仍然可以回到最初的原地。所以,你看,我們究竟在恪守什麼、是否值得,而這一切,這真的重要嗎?

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在死亡的前一秒,我想說的不是“回歸”,而是“選擇”。那條黑暗的美妙的路所引領的短暫的際會,讓我錯覺時光都漫長了。而現在我也正走在這樣一條道路上,路的盡頭是黑色的,艾瑟夫在我耳邊低吟:“琉,你會後悔嗎?”我搖頭,我說我一點也不後悔,艾瑟夫手裏的刀子就嘩啦一下刺到我的身體裏,艾瑟夫再一次問我,“現在,你仍然不後悔嗎?”我繼續回答他:“不後悔。你相不相信,這一切隻是殊途同歸。既然‘歸’總是同樣的盡頭,那我隻慶幸我選擇了那條能遇見你的路。”

於是艾瑟夫對我笑了,他問我:“你怎麼知道你選擇的哪條路能遇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