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神 5(3 / 3)

可是並沒有什麼真相。

她隻知道自己絕不能承認自己是賀蘭,絕不能。然而她料不到阿霧忽而在她眼前單膝跪下,他的虔誠顯然在精疲力竭之後:“大巫醫,你知道我為了什麼對不對?”

賀蘭不知如何應答。

阿霧看向杏杏,杏杏驚恐地搖了搖頭。她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吧。然而阿霧伸出手,邀請他弱小的妹妹一起參與到這祈願的儀式裏,他們一起看著賀蘭,好似在等著她給予那麼零星的希望。可是她沒有感到任何無上的權力,卻有一種柔軟卻腹背受敵的悲涼。她還想說“我不是”,可是她不知為何卻對那種輕柔的重壓產生了一種憐憫。她看著阿霧,阿霧也看著她。火光模糊的眼睛裏他們共有一個荒蕪的雪原。然而她的荒蕪為無盡的生命,而他為了荒蕪的盡頭而飽受折磨。

她真傻。那種長久的對峙明明已經將真相泄露了。可是她仍然無法適度地去迎接這另一個極端。隻是打破一切的卻是卡加——它忽然大叫著衝出了房門,那一聲吼叫將寂靜的平衡打破了,撕碎了。阿霧跟了出去,賀蘭也想走,可是她邁出一步自己的腿就不再放過她。她隻能被杏杏攙扶著,而後看見阿霧領著卡加回到了屋子裏。

她終於明白,在自己焦急地尋找屋外真相的那一刻,她的身份就已經向他們敗露了。

阿霧非常冷靜地圓謊:“……卡加大概餓瘋了,根本沒有人。”

也許這也不算謊言吧。阿霧確實沒有在門外看見任何人,他隻看見一小塊血漬。新鮮的,鹿頭所滴下的血。血滴向著人群的方向蔓延了一兩滴,卻又最終拐向了大森林的方向。

如果不是這樣,也許他們不會達成新的墨守吧。他們無需言語,但是一切都變得不再相同了。阿霧替她和杏杏熄了燈,自己去了另一間屋。那種全新的黑暗與寂靜像是一個在窺探她的婦人,躲得很遠,那麼多疑,但是正眼對視時卻端莊得不留痕跡。賀蘭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也許過了很久,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在黑暗裏拚命掙紮,可她也忘了自己沉淪下去的那個節點。所以她也不知道,當她睡著,阿霧就像影子一樣悄然離開了小屋。

杏杏不知道阿霧要去哪兒,阿霧也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又能怎樣。他疑惑地挑了把趁手的匕首,踏著黑暗,牽著卡加就往大森林裏去。卡加熟練地順著那道血腥的氣味追蹤著,繞開陷阱,路障,在黑暗如迷宮一般的森林裏從容地追隨。幸好那滴血跡沒有往酋長家的方向走,否則一切就完了。可是他找到阿紮烈又能怎樣?他搞不明白自己那顆怦怦跳的心究竟想要把什麼圈成他的牢。他最後捏著自己命懸一線的心,在卡加的帶領下來到一處森林之中的湖水邊。遠遠地,他看見阿紮烈坐在高處光滑的岩石上,鹿頭放在一邊。顯然,阿紮烈並不吃驚,他像是早有準備的應戰者,在月光下站起身來。見他如此積極的姿態,阿霧也微弓著身子放慢腳步圍繞阿紮烈踱起步來。可是他們彼此打量,試探,周旋,卻沒有誰更靠近一步。若不是黑暗的森林裏迅速躥過什麼動物,他們也許還能鎮定地對峙下去。可是那一瞬,兩人幾乎同時動搖了,阿紮烈手握長矛迅速從高處跳下,阿霧也摸出匕首繞過阿紮烈進攻的方向,兩人手持武器靠近了,卻又在分秒鍾共同維持那種冷靜周旋。要怎樣?他們也不知道要怎樣。贏又怎樣,輸又怎樣?他們全然不知。但是就在麵對敵手伺機而動的那一瞬,他們朝彼此衝了過去,阿霧哼笑了一聲,隻要繞過阿紮烈笨拙的長矛就有機會。但是千鈞一發之際,阿紮烈卻忽然將長矛插入土中,而後奔向阿霧,彎身下蹲,對準阿霧的腹部給出猛烈的一拳。阿霧吃痛地倒在地上,想要起身還擊,可是阿紮烈扭住了他的雙手。

“你輸了。”阿紮烈鬆開他的手,“雖然白天是你贏了。”

阿霧並不領情:“我不需要你給我公平。”

“那你需要什麼?”阿紮烈質問道,聲音有別以往的冷淡。

阿霧不在乎他的裝腔作勢,然而等到阿紮烈回過頭,他才發現阿紮烈的眼神裏都是混濁的提問,他才明白那些血滴為什麼最終會沒入森林。可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恨透了阿紮烈這個選擇:“你那麼喜歡她?”

“混賬。”阿紮烈巴不得給阿霧再來一拳,“我不知道。”

說謊。阿紮烈知道,否則他帶著秘密到這個地方來做什麼?他不是要找個足夠清冷的地方,把秘密永遠地紮成蝴蝶結,塵封得特別完美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