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呀,火焰呀,人群交疊,彼此手手相環圍著篝火起舞。但是光芒融不到小屋裏,小屋之中靜靜的。杏杏看著阿霧非常執著地剖開一條魚,她撇撇嘴,有點心疼地說道:“我不餓。”阿霧的嘴角揚起一抹模糊的笑容,但手下仍然耐心地表演,與火焰交相輝映,就像是種掩飾。賀蘭想起老賀蘭曾經說過,火焰是一種精魂,它們帶有“覆滅”的靈魂。冰雪與火焰之所以互為反極,並非因為嚴寒與灼熱,而是因為冰雪意味著生命的靜、緩、永恒、休止,而火焰則是完全另一種姿態——釋放自我完全的能量去盛放,發光發熱哪怕最終隻成一捧灰。那種妖嬈令她的倔強又膨脹起來,她走過去,奪過阿霧手裏的刀,而後將魚串在刀刃上,放在火上烤。“就這麼吃。”賀蘭說。
她以為阿霧會生氣,她希望阿霧生氣。
可是阿霧帶著一種無奈地表情看著賀蘭,好似他已經足夠年長到需要用“寬容”來麵對她。他道:“你們都怎麼了?”
杏杏跪坐在阿霧麵前,伸手去握阿霧的手:“哥哥,你怎麼了?”
“我沒事。”可他伸手蒙住自己的眼睛,“我失敗了,可是我沒事。”
“你沒有失敗,你救了他,我們都知道。”杏杏求救似的看向賀蘭。
賀蘭抿了抿嘴,她不擅長鋪墊,也不擅長旁敲側擊,在所有的戰鬥裏其實她唯一不懂的是:“當酋長,那麼重要嗎?”
想不到阿霧直截了當地回答:“重要。”
“當獵人,帶領所有人殺掉那些動物,按照這種意願活下去——這種事真的重要嗎?”賀蘭覺得自己的聲音就像火焰一樣,帶著驚人的溫度。
“你想錯了——當獵人,殺動物,或者主持祭祀帶領族人隨季節遷徙,躲避馬上民族的追獵——這種事對我根本不重要。”阿霧坐起身來。賀蘭發現他用一種難以望穿的嚴寒回應她,他的瞳孔就像是兩塊冰,透而亮,但是一望無際,無法抵臨。他就是這樣,總將最深的東西像老賀蘭那般自我封鎖,禁錮在永恒的底部。可是,為什麼呢?她不懂,她知道他也不會告訴她。
一旁的杏杏卻哭了起來,聲音裏滿是自責:“哥哥,那你是為了‘風雪之神’的秘密嗎?”
阿霧伸手撫摸杏杏的臉:“不是。”
他撒謊。
“兩百年前,大巫醫離開之前,把‘風雪之神’的秘密留給了酋長。曆代隻有酋長知道‘風雪之神’的真相。”杏杏搖搖頭,“可是哥哥有沒有問過杏杏?杏杏並不想長生不老。”
杏杏閉上眼,她輕聲朗誦起來:“‘人的靈魂縱然有高尚的一縷,卻也有著致命的缺陷,若不能背負時間的枷鎖,肉身一旦長久,靈魂便會因失控而腐壞’——媽媽最喜歡的這一句,也是我最喜歡的這一句。大巫醫不會背叛我們,她隻是知道沒有人可以接受‘長生不老’的試煉。長生不老不是成年儀式,不是可以征服的雄鹿之神,它是靈魂要和時間永遠糾纏,理智要在每一次挑釁中戰勝腐壞啊!”
“但她不是長生不老了嗎?”
杏杏沒有說話。
可是賀蘭沒想到,接下來阿霧那寒冷的眼神會毫不留情地望向她:“你是長生不老的,對吧?”
“哥哥!”杏杏尖叫起來。
“我開始隻是猜,‘風雪之神’是為了你而來。”阿霧說道,“也許酋長也在猜,也許阿紮烈也在猜。我不知道多少人知道,可是我的的確確找到了你不是一般人的證據——”阿霧拎起那條被他剖開的魚,那條魚幾乎沒有鱗,肉白色,眼睛發出幽藍色的光暈,魚骨修長妖冶呈半透明色,“森林裏從來沒有這種魚。賀蘭,你就叫賀蘭,你就是大巫醫,對不對?”
那堆火焰一瞬間像是膨脹開來,就像空間要裂開,有什麼要從中走出來。
是真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