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輸了,沒法五天不理我了。”他仍是笑著說的。
十七歲的夏天,高二快結束了,梓的初三也快到了盡頭。老師們還是挺費力在宣傳各種高考知識,預備從現在就渲染那種緊張氣氛。但是他們這群孩子,並沒有太多人把心放在這兒。這樣的小地方,能有三分之一繼續念書就不錯了。其他的人,仗著家中各種小生意、小買賣,興許這三年過去,他們也要迅速地投奔那種生活。在他們眼裏,念或者不念,不會給他們未來加多少分——說到底,他們靠著島上的鄰裏生意過了一輩子了。但是也有人是有點兒憧憬的,那天夜裏,薛楊請他們在咖啡館消遣,一麵時不時向沈坤庭打聽,認不認識省裏大學的籃球教練之類的——他想念大學,還想打籃球。
“我好像見過,是不是年紀挺大,挺胖,臉卻特別白的?”沈坤庭想了想,“也許我伯伯認識。”
他們在輕歌曼舞的咖啡館說笑,打鬧,感激涕零。李柯敏說,她也想念書,家裏的事就留給她弟弟去操心了,女兒家,也就這點自由。在這種聚會中,他們都會非常盼望沈坤庭給出一個不同的答案:“你以後呢?出國麼?”那人卻看了阿棠一眼,不經意道:“我沒想過。”
“你不會真不打算跟你哥哥爭吧……”李柯敏說,“要是我——”
“你看多電視劇了。”薛楊打斷了她,“坤庭跟他哥關係好著呢。”
“自由自在的多好啊——”坤庭淡淡地笑著,背過手在腦後,舒適地一趟,看著表演台上端著吉他正在緩緩歌唱的女孩兒。李柯敏還想問阿棠的打算,可是坤庭知道,她不會打算說。他解圍似的舉杯給她,想要帶走這個話題,卻發現阿棠正直直地盯著表演台,那台上的女孩兒似乎正在向他們揮手。
“是芬芬呢!”阿棠興奮地喊了起來。
其實這日子過得不算久,才兩年罷了。可是芬芬燙了一頭茂密的卷發,化著妝。她不妖嬈,怎麼說呢,她把自己塗得黑不隆冬的,黑眼線,黑唇膏,長假睫毛——她說,這是為了加深輪廓線。他們非常短暫地相聚,就一首歌的時間,芬芬走下台,非常嫻熟地招呼他們:“我也就能請你們吃點小吃了。”說罷,跑去後台端著一盆爆米花走了過來,她身後冒出一個無可奈何的酒保,甩甩頭,又進去了。“不用客氣。”芬芬特別爽快地拿起杯子,向阿棠,“要不是你,我也許還沒這條路可以走。”
阿棠不知怎麼接過去,她隻是忽然想問芬芬:“你過得好麼?”
芬芬眨了眨眼,要上台了,她特別風情地轉了個身,笑道:“什麼都沒有,就是自由。”
小情調又起來了,歌聲樂聲就像被時間的手拔長,絲一樣纏繞著每一個人。
其實也沒多少人耐心去聽歌,也倒好,台上就越發像一個特別自由的玻璃缸——每個人都看得到,每個人都視若無睹,容忍、默許、理解、不以為意。
入夜了,該回家了,所有人在巷口散夥。
坤庭陪著阿棠往回走,在沒有旁人的時候,他才會問她:“你的打算呢?”
阿棠擺擺手:“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假的。”她靈動地扭過頭,衝他笑,“我一直知道,可是我選不了。”
“那個原因——”沈坤庭非常小心地措辭,“就是你的秘密嗎?”
“算是吧。”也許因為喝了點酒,她覺得心裏頭那層隔膜變得模糊而透明,好似不存在了。
“不容易哦,總算告訴我了一點點——”他舉起手,食指與大拇指間隻留下那麼細微細微的比方,“一點點——這麼久,才告訴我一點點。敢問這位大小姐,究竟什麼時候,你才願意告訴我其他的呢?”
她終於允許自己傻乎乎地一笑,坦誠,卻又無可奈何地搖頭。
“這個問題,我倒真可以告訴你哦……”她痛快到都開始撒嬌了,“我不知道。”她眯著眼,重複道,“也許還缺一點點契機,可是——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