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先前搖頭的女評委笑道,“我覺得,你該去去買個禮物給你奶奶。”
她有點愣。
但是一旁的男評委勸住了她:“先看表演吧。”
然後她就跳舞了。
她不知道自己跳得怎樣。這支舞,是她自己設計的。她選了一首兒歌remix版當作背景樂,既溫馨卻又凶猛。她執意要選一首兒歌。她也找了很多錄像,用最傻乎乎的辦法去將每支錄像裏的舞的節奏記下來,再跟兒歌去套、組合,去設計一套她覺得適合的動作。這也許就是她的天賦吧。那種悠揚的旋律起來,她的舞姿卻熱烈而奔放。對,她沒有特別標準的動作,可是她那麼柔韌的舞姿、誠惶誠恐的眼神,在那種熟悉的旋律被改寫之後,好像有那麼幾個曾經要以抒情去唱的音調,被她跳得非常有爆發力。她想按照自己的意思試一次,來一次,也許她什麼也得不到,可是——該怎麼辦啊,她隻有這個機會被正視了。她的結尾動作是一個驚人的跪收,雙臂自我擁抱,猶如某種獲得。
音樂結束了。她站了起來。其實她有點想走,可是導播要她站回去,等待評審的意見。頭頂那顆太陽又熱了起來,幾乎讓她看不見台下三個人的表情。她有點想閉上眼睛,但是那個女評委卻問她:“你奶奶是不是不喜歡你啊?”
她笑了笑,不說話。
另一個女評委跟男評委對話:“有點意思的,她選了個兒歌,可是這個舞一點都不溫馨,反而讓我覺得蠻慘的。”女評委張開雙臂,而後用力地一收,“特別是最後的那一下。”
他們三個都看向她,最後,男評委笑道:“我希望你奶奶好好看看,我相信她會喜歡你的。”他舉了牌,代表了所有人意見的結果——通過。
是成功了嗎?她不知道。她甚至沒有絲毫感覺。從那頂灼熱的光芒下走出來,她覺得靈魂有一絲不受掌控地離體,就好像這一切根本都沒存在過。直至攝影機一直跟著她拍,她才想到要問導播播出的時間,星期幾,幾點幾點。主持人就像找到了個話題,她們不停地讓她確認“你是要讓奶奶看嗎”。可她永遠也看不到自己的臉,所以她不知道她那一下辛酸而勉強的笑而不語有多麼令人心疼。
是三天之後播出,剛好是個星期六,梓也能回來。她一路上覺得心情時好時壞,好是因為她好像看見了一半曙光,壞卻是因為她仍然沒有把握那個結果。她要等啊,要艱辛地等。不敢聲張,不敢告訴任何人,生怕一切就像許願——若是被旁人知曉就會失靈,沉默才讓人覺得足夠虔誠。到周六之前,她任何人都不敢說。可是仍然在完好的躲藏和掩蓋之後,在她冥頑不靈的躲藏之後,她還是在海邊遇見了坤庭。他總是能輕輕點到她的缺口:“你還要我等多久?”
她搖搖頭,笑著說:“噓。快了。”
他問她:“會是個好結果麼?”
她又搖頭:“我也在等。”
他拿不準她,他拿她一點也沒辦法,他隻能歎一口氣,特別溫柔地笑:“你要是知道了結果,第一時間告訴我。不管有多晚。”
當然。
她也希望。
他們像以前一樣並排坐著,看見那顆蛋黃一樣的太陽落到海水裏,光芒被陰影一絲絲抽走。輪船在那番景象下平靜地遠行,像是絲毫不在意遠方的慘烈。日落了。夜來了。巷子裏開始有老人家的吆喝,叫自己年幼的孩子們回家吃飯。那些人間煙火就這麼和著迷蒙夜色路燈光暈共冶一爐,將她七零八落拚湊得特別柔軟。坤庭要送她回去,可是她不肯。算了吧,就在這停止,她不能擅自去取這件完美的饋贈——因為她生來的缺陷,總讓他的好都變成了一種可恥的篡奪——她於心不忍。可她也看得出來沈坤庭的轉身特別猶豫,就好像她隨時會離開他一樣。他轉過身,卻又回過頭來,開始倒退著走。一麵走,一麵對她揮手。她心裏知道,這個人多好,多幸福,多完美。而她呢,由始至終,她心裏那隻怪獸也不允許她這麼理所應當地赴他而去。
明晚啊,就在明晚了。
她走著走著,就在快到家門口的路上,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麵而來——連叔。隻有在那時,她覺得由衷地喜悅——好似隻有這個人能夠見證她的嚐試甚至失敗,而她不會覺得可恥。“連叔!”她激動得要死,那個秘密都快藏不住了,“你這麼多天都去哪裏了。”阿連的驚訝之中又有一點從容,他呼了一口氣,道:“我也正在找你呢。”說罷,阿連掏出一串鑰匙,遞給阿棠,“連叔……要回老家一趟。出了點事,沒法照顧園子了。”阿棠毫不在意地收下,“不是有備用鑰匙麼?”阿連笨拙地回應,“可能過幾天我有朋友要過來,如果有人問你要……你幫我給他。”“我認錯了怎麼辦?”“會認得的。”阿連的語調那麼為難,就像要去麵對自己的幻覺,“到時候就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