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時,姚光讓江上睡在右邊那間房,江上沒帶什麼行李,走進房子裏就直接躺在了床上。江上還是有點睡不著,你說,那黃晴雯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呢?她會不會隻是外表潑辣,但是本質淑雅呢?又或許她其實不喜歡吃紅燒豬蹄,而是喜歡吃剁椒魚頭,像自己一樣隻是因為對方所以不好意思夾菜呢?江上百思不得其解。
想著想著也就睡著了。
可是姚光還沒有睡著,入睡前他還看了一會兒書。失眠是個怪病,喜歡挑愛思考的人下手,所以越是有文化的人就越容易失眠。而姚光失眠的根本原因在於肖世嘉,這個滿腹經綸不世出的才子為什麼會隻能隱身匿跡,在社會中沉淪。這是個人的問題還是社會的問題,姚光不知道答案。天下已經如此運行了萬千載,存在即合理——這樣說來天下總會有這樣的事發生,肖世嘉的悲劇是必然的,無法避免。可是,天下就應該是一成不變的嗎?
……
第二天清晨姚光早早地起來了,臥蠶和眼袋混在了一起,看來是想了一夜吧。對姚光來說,這是常態。他喜歡想那些不曾出現、不切實際的東西,就連他自己都感到假大空:為蒼生立命,為百姓謀福,治天下大同。可是現在自己連肖世嘉的問題都想不明白,又怎麼能想明白這社會的事?越想越亂,不想了,讀讀書吧。
江上睡得還挺香,剁椒魚頭的香,紅燒豬蹄的香,臭豆腐的香。嘿嘿,還有……
清風把鬆香送進江上的房間裏,微微涼意迫使他從夢中醒來:“唉,還沒夢到呢,這就斷了……”江上環顧房間四周,簡簡單單,沒什麼可待的,於是起身去姚光的房間。
姚光又在看《資治通鑒》,鑒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他看曆史是為了修吾德,讀人心。江上走進房間裏,坐在姚光對麵的長凳上。桌子上有一本《道德經》,看起來還有五成新,大概是觀裏的書吧。江上拿起那本《道德經》,翻開第一頁,隻見上麵寫著幾句話:“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他想了想,這句話不就是在說愛情嗎,說不清,道不明,想不到老子也是個情種。他不覺間笑出了聲。
“江上,你在笑什麼?”姚光抬起頭看向他。
江上聽到這話後就打住了:“沒什麼,就……想到點好笑的。”
姚光嗯了一聲然後繼續看書,但是剛看了兩頁,他又抬起頭來:“江上,錢呢?”
“什麼錢?”
江上一臉疑惑。
“黃長休給你的錢。”
姚光一臉冷漠。
“嗯……”江上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那袋錢從枕頭底下拿了出來:“唉……”
等江上把錢交給姚光時,姚光卻不收,讓他送到長老那兒去做香火錢,也算作這些天在清虛寺的食宿費,到時候下山再去找些雜活做,把這筆錢給黃長休還上。
江上不情不願地找到神殿裏,神殿裏煙霧彌漫,有些嗆鼻。他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抬起頭來便看見那尊地官大帝神像。
“莫不是有人在罵我……”江上嘀咕道。
此時江上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這位便是江上了?”
江上轉身一看,一位雪鬢霜鬟的老道長微笑著注視自己,江上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詞語——枯木逢春。長老雖已艾發衰容,卻又給人一種容光煥發的感覺。
“長老,這是捐給觀裏的香火錢。”江上低著頭把錢袋子遞給他。
長老嗬嗬地笑道:“這錢你留著吧,它對你還有用。”他的白須伴著笑微微的抖動,倒是有些條風布暖的感覺。
江上猶豫著收了回來,不明白長老話中之意。
見江上疑惑的神情,長老說道:“我這觀裏的糧食也所剩無幾了,過幾日你就用這錢下山去買些回來吧。”
“過幾日?”
江上急切地問道。
“你算著什麼時候去便什麼時候去吧。”長老轉身離開神殿,手裏的拂塵隨著步伐擺來擺去。他嘴裏念叨著:“塵緣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