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長休前傳(1 / 3)

樂昌十五年,潭王樊征領兵征服南蠻,又平定南疆諸侯叛亂,進京受封。潭州長公主樊軼從小生活在潭州,當父王樊征領兵北上時,她想去見見傳說中的京城,於是乘馬車混入了隊伍之中。等到行軍過半,樊征檢查車隊時發現了樊軼,樊軼原本以為父王會生氣,畢竟父王從前說過,女兒身要遠離軍中男子。可是這次樊征卻沒有生氣,他隻是點了點頭說道:“帶你出去看看這天下也好,我南征北戰也很多年沒有認真地看這天下了。”

一路上,樊軼見到了二妃投水的君山,見到了蕭蕭肅肅的淚竹林,見到了“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的雲夢澤,見到了萬家燈火輝煌的神都洛陽,見到了綿延千裏的長城。

踏上京城的土地時,正是七夕節。樊征讓樊軼一同參加樊樂昌在皇宮主持的晚宴,樊軼著迷於京城繁華的夜市,偷偷溜出了皇宮,帶上兩個丫鬟去逛花燈會。

那時的黃申是個花花公子,風流倜儻。他在京城少有盛名,雖然不是黃家嫡長子,卻在年紀二十餘歲時就開始接手家族產業,對各種玉石珠寶了如指掌。

就在這個七夕之夜,黃申與樊軼邂逅。

那時黃長休的木工師父彭鎮也還年輕,跟隨著黃申。

年輕時的黃申瀟灑得像個無賴,他一眼瞧上逛街的樊軼,尾隨在她身後。

黃申為了引起樊軼的注意,他刻意提高聲音說道:“七夕有花,皎如眀月。月下有女,顏如舜華。”

樊軼聽到後好奇地轉過身去,黃申卻將手中折扇一甩,遮住臉龐。他假意與身旁的彭鎮交談,不看樊軼一眼。

樊軼又繼續走,走了不到十步,又聽到身後的黃申大聲說道:“將翱將翔,佩玉瓊琚。有女同行,顏如瓊琚。”

樊軼停在商販的攤鋪前低頭假裝買東西,聽黃申繼續說。

樊軼心中暗暗想道:欲擒故縱。

黃申此時卻不再遮遮掩掩了,他走到樊軼身後,用手中的折扇拍了拍她的肩膀,樊軼被嚇得身子顫了一下。黃申哈哈大笑道:“姑娘,木槿花開得正好,花開的日子也就這麼長,為何不珍惜當下,同我一道賞花呢?紅顏命薄,得歡於轉瞬啊。”

樊軼紅著臉轉過身,擰著黃申的耳朵叫道:“登徒子!”

黃申連連叫疼,“姑娘我錯了我錯了……”

不管黃申怎麼道歉,樊軼卻不願放手,擰著眉頭抿著嘴。

此時潭王樊征的親兵趕到,直接將刀架在黃申的脖子上,樊軼這才放開手。

親兵隊長眉頭緊蹙,他問道:“公主想要如何處置這個市井之徒?”

樊軼仰頭想了想,不知想到什麼,隻見她搖了搖頭,又換了個方向仰頭思考。

“那就讓他和木槿花同生共死吧,木槿花什麼凋謝他就什麼時候死。”樊軼氣哼哼地說道。

黃申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嬉皮笑臉地說道:“公主……我有一計,可使舜華永駐。”

“還請公主饒我一死。”

親兵們看向樊軼,都在等她的回應。她沉思了片刻,看了看黃申這小白臉,敷衍地說道:“行行行,就先留你一命吧。”

親兵們把刀收回腰間,斜著頭注視著黃申。

黃申自我介紹道:“小人是黃府中人,名叫黃申,不出三日,小人必將永不凋謝的舜華送至公主手上。”

“所以,公主的住處在哪裏呢?”

樊軼皺著眉頭看向黃申,心中想道——詭計多端。

“潭王府。”

黃申一點兒也不驚訝,他笑嘻嘻地作揖道別:“三日之內,小人必將登門府上,恭請公主一睹舜華永駐。”

說完,黃申便大搖大擺地走了。彭鎮卻還愣愣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

第二天一早,黃申便催促彭震趕到黃府上,彭鎮疑惑所為何事,黃申笑道:“舜華永駐,彭鎮,你就幫我雕一塊玉,玉的名字就叫舜華永駐,這塊玉要小巧玲瓏,花瓣分明,每朵花瓣上刻一副故事,就刻虞舜、娥皇、女英的故事吧。”

彭鎮問道:“三日之內?”

黃申伸出兩個手指頭,湊近彭鎮笑道:“兩日之內。”

“狗娘養的。”彭鎮在心裏罵道。

“相傳在上古時期的曆山山腳下長了三墩木槿,四凶——饕餮、混沌、檮杌和窮奇見木槿花開豔麗非凡,想據為己有,於是開始了搶奪木槿的爭奪戰。一通好打,最後將三墩木槿刨倒。可誰料想這木槿在倒下的瞬間迅速枯萎,花隕葉落。四凶見此光景,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而正在曆山耕種的虞舜聽聞此事急忙趕來,他招呼了農夫們將木槿扶起並澆水灌溉,隨後木槿奇跡般地活過來了,花開如初。當夜夢中虞舜朦朧看見三位仙女飄然而至,自言為木槿花仙,承蒙扶危相救,奏明天帝已恩公諱舜為姓,已報大恩。此後三墩木槿仙子就改名為舜英、舜華、舜姬。”

彭鎮以此故事作為開頭雕出了四片花瓣,所用的刀口小到眼睛無法察覺,隻能憑借手中細微的觸感來判斷力道是否均勻。四片花瓣刻完,他再無處下手。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畫什麼,關於木槿的故事就這麼長,如何拚湊出剩下的情節呢?

想到某處,彭鎮笑了笑,那便將她的臉龐作為花的輪廓吧。

第二天黃申看到成品時,不住地大笑起來,彭鎮則在一旁靜靜地微笑。

後來的故事細水流長。

一為皇商之子,一為皇室公主,兩人在第二年成婚。

樂昌十七年,黃晴雯出生。

樂昌十九年,樊樂昌五十大壽那天夜晚,潭王樊征再次受邀前往京城赴宴,樊軼、黃申本要一同出席,卻又爽約。樊樂昌原先有些慍怒,得知樊軼將產,黃申正細心嗬護,便感歎兒女情長。席間,黃府傳來消息,樊軼誕下一子,樊樂昌喜笑顏開,為其取名黃息(是為後來的黃長休),並賜子爵,賞璜玉,上刻一“子”——這便是黃長休等皇子身份的由來。

黃長休小時候性格木訥,幾乎從不說話。每年宮人都會送來一件新的龍褂,那時他總是怯生生地躲在角落裏看別人說話,像幽魂一般。十歲那年,父母帶他走親戚。經過陽春樓時,樊軼一眨眼的功夫,黃長休就消失在了馬車裏。黃申和樊軼還有黃府的下人們四處找了許久,卻不見他的蹤影。

黃長休在馬車上住過陽春樓時,他透過車窗望見那巾絲飄然、花紅柳綠的小樓,傾刻間魂便被勾了去。

黃長休偷偷溜下馬車,樓裏傳來年輕女子細膩的歌聲,伴著錚錚的琵琶聲。他好奇,於是循著聲音走進陽春樓裏,當穿過那扇門時,酒杯相撞、喝酒拚拳的嘈雜聲轟然闖入他的耳膜。女人的聲音不再細膩,變得尖銳刺耳,黃長休遠遠地望向台上唱歌的女人,她臉上抹著慘淡的白粉。白粉之下是枯槁的麵色。他所有的美好想象便如此破碎了。正當黃長休準備離去時,有眼尖的客人瞅見了他,疑惑地說道:“這不是黃府家的小少爺嗎?”

正從二樓下來的春雅剛好聽到,她一眼便注意到穿著黃色錦衣、裝飾龍紋的小孩黃長休。她匆匆趕過來,拉住黃長休,以她習慣的含情脈脈對黃長休說道:“小公子,可是要喝酒?”黃長休抬頭看,隻見她前的春雅發絲間滲出看密麻麻的細小汗珠,逢迎的笑靨裏顯露出仍未完全褪去的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