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後麵是怎麼回到民宅的,他已經忘記了。

至於談話的後半段內容,他也要在很久以後才能想起來。

林一作為傷員一號躺在了隔間的小床上,傷員二號花襯衫就在林一旁邊的桌子上沉沉的睡著,為了止痛好漢不顧趙懿的阻攔給他喂了很多酒,讓他以一種半昏迷的狀態就睡在“手術台”上,其他人大多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睡去,這驚險刺激的一天終於在眾人微弱的鼾聲中緩緩過去,白桐一開始還在照顧林一,然後在趙懿的邀請下和她以及其他幾名女性睡在鋪好的毯子裏,林一躺在小床上也很快昏睡過去………這更像是昏迷。

夢中什麼都有,似乎是記憶又一次卷起了風暴,他不安的搖晃著腦袋,不知是因為傷口的疼痛還是什麼,他做起了惡夢———那是大雪中的一次艱難跋涉,漫天的雪花和深到腳腕的積雪,讓這幾個人的行進十分艱難,於是寒冷真的讓他打起了哆嗦。

“十點方向!”林一的牙齒在上下打架,但是他還是艱難的舉起了手:“虎成……壓出一片發射陣地……測定射擊諸元,標定位置!”

虎成先是遠遠的看了一眼雪原莽林邊緣出現的密集黑點們,身後過來的李科用腳掃出一小片雪地,然後把身後的炮筒轉到身前,扯掉輪轂形狀的底盤扔在雪地上,然後盡可能踩的堅實些,其他人也無聲的照做了,叮叮當當的開始組裝迫擊炮,由於敵人並非是人類,他們的炮位分布的密集度是相當高的,林一拿出望遠鏡觀察其目標。

“驗炮完畢。”

“開保險。”虎城正在測距,雙手顫抖的打開了射表,伸出兩根大拇指開始測距。

林一感覺身後的人拉了一下自己,是李文,她的小臉凍得通紅,鼻尖泛出一個紅點,呼出的白汽像是凝固的雲團,兩隻明亮的黑琥珀色眸子正在倒映著自己的麵龐,細長的睫毛上有一點雪花,她示意看一下幾名傷員們——他們最嚴重的那個已經快不行了。

“郭俊?”林一費力的俯下身確認他的呼吸,已經細若遊絲的發不出什麼聲音,他的眼睛緊閉著,雙唇凍裂的上下抖動著:“別睡,千萬別睡,馬上就回去了。”

“林一……”

郭俊的氣息很微弱,胸口那道巨大的傷口拜這極寒所賜,並沒有出太多的血,但這隻是延緩了他的死亡,林一摸出子彈袋裏的腺素快注針,攥在手心裏哈氣來升溫,但他擔心來不及,隻能一口裹進嘴裏來融化藥液,同時一邊去拉開郭俊的衣服想要再打一次,但他被李文有力的握住了手腕。

“我們帶不回去他了。”李文在極力克製顫抖。

“林一……”

“我們還有四個小時的時間抵達NG18,而路程還有至少六個小時。”李文一字一頓的說,她的眼神裏隻有理性在支撐了,林一呆呆的看著她,慢慢硬擠出了一個幾乎是求饒似的表情,這表情在說:“讓我再試試吧。”

李文手上用力並搖了搖頭,表情也在說:“真的來不及了………我們帶不走他了。”

“林一……”郭俊的聲音透過風雪:“你們……要走,快走吧。”

他的生命正在快速消失,嘴唇上下顫抖著說著什麼,林一把頭貼過去聽,但是此刻炮排響了,清脆明亮的鐺鐺鐺的聲音撕破了亡者最後的低語,於是林一再也沒機會聽到了這個老朋友最後的話了。

在雪原的幕布上,盛開著一朵朵白色的玫瑰,那些黑色的喪屍在這座“臨時”的花園世界中被吹翻,被炸碎……林一看到了延伸的炮火將那些黑色斑點一個個覆蓋,寒冷似乎也延緩了物理法則的流速,讓那些綻放開的“雪玫瑰”一點點塵落………

“林一……”

白桐戳了戳他的鼻子。

強烈的光線時不時的掃過他的眼睛,讓他的世界一會如太陽表麵般閃耀,一會如冥王星般黑暗,這讓他很不爽,但是身體的顛簸正在告訴他———他正在移動。

於是他睜開眼睛,忽然腦中閃過一次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由得再次緊閉雙眼,剛才似乎還記得的夢境一下子模糊不堪,尤其是那張捆在雪地滑車上的男人,麵容一下子失去了幀率,讓他再難回憶起來。

“頭痛嗎?”白桐拿來一瓶水喂到他的嘴邊:“趙懿姐說你還在發燒,是受傷引起的。”

林一虛弱的睜開眼,幾個人有規律的搖晃著,這是一輛中型巴士正在行駛之中,在他的頭頂,一雙穿著黑色靴子的腿正搭在一起有規律的搖晃著……白桐小心的讓林一喝了幾口水,當冰涼的液體一下子滾進心窩,他燥熱虛弱的身體似乎重新冷靜下來了,這讓他能夠重新思考起當前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