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咖啡廳裏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濃重下來。

她站在馬路邊上,突然有些迷茫,不知該往哪走,她曾經以為自己恨不得讓李莫軒死,但是,當蘇然臉上那種希翼又沉重的表情撞進她的視線裏時,她又突然不想這樣做了。

每一個人都犯過錯,有的被救贖,有的落入黑暗的深淵。

她想,她可以將前世的那場荒謬論為李莫軒犯的一個錯誤,現在,他得到了懲罰,她便能心安理得的放過他,讓他從此過上平凡幸福的日子。

有人說,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

她站在墨黑的天空下麵,突然笑了,是的,要放過自己,沒有誰會傻到跟自己過不去,不是嗎?

她的肚子漸漸大了,現在還能穿寬鬆的衣服來遮掩,等到再大了些,便是那些衣服也做不了她幌子了,她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突然覺得夏末的夜晚有些冷。

馬路上的汽車依舊多如牛毛,車前的兩顆大燈像怪獸的眼睛,鬼鬼祟祟的從她身上跑過,她掏出手機看了一下,現在是十九點二十三分。

蕭騰現在應該已經到家了吧,若發現她不在,他會不會著急的找她呢。

應該會的。

她這樣想。

手機卻遲遲沒有響起來。

她在夜風裏站了許久,緊握在手心裏的手機依舊沒有響起來,她終於覺得自己這樣無聲的堅持很傻,便打了一輛車回家。

時間尚早,剛剛八點整。

屬於她和蕭騰的房子裏被一片黑暗籠罩,她站在外麵的花園旁邊,突然不想走進那個黑洞洞的房子。

幹練寬敞的辦公室裏,沙發上坐著兩個人。

他們麵對而坐,卻一直沒人說話。

窗外龐大的夜色像一張黑布,緊緊的罩下去,壓得人喘不過氣。

納蘭慕雪不安的手指微微曲伸,緊捏著遮住膝蓋的長裙,她的麵容比七年前更加姣好,隻是那雙眼睛卻再不似從前的明亮,蕭騰不動聲色的打量她,輕聲問:“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納蘭慕雪趕緊搖頭,聲音都透著緊張,“沒什麼,就是想來看看你,我馬上就要回英國了。”

蕭騰黑眸一沉,“我以為你這次回來是打算長住。”

納蘭慕雪仍是搖了搖頭,唇畔攜著些蕭騰熟悉的笑容,依然很幹淨很純粹,像水晶一樣,美得令人窒息,蕭騰定神看著她,聽見她說:“我這次回來是為了掃墓,所以不會停留幾天。”

蕭騰了解的點頭,爾後問道:“吃過飯了嗎?”

對麵一直低垂著頭的女子一愣,隨即說:“沒有。”

蕭騰起身,拿過桌上的鑰匙和錢包大步朝門外走,“那就去吃個飯吧,我們也有很多年沒見了。”他的語氣這樣平常,態度自然大方,仿佛已對過去沒有任何暇想,納蘭慕雪看著他往外走的高大身影,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突然衝上前去從身後抱住了他。

她纖細的雙手環在他腰上,在他勁瘦的小腹處繞成了結,帶著哭腔的聲音聽上去柔軟而煽情,“蕭騰,你一定要幸福。”

蕭騰沒動,仍由她抱著,隻是黑眸瞬間沉了幾分,英俊的臉上再不見剛才的雲淡風輕,薄唇輕啟,帶著滿腹的嘲諷,“納蘭慕雪,你當初一聲不響的離開,七年後回來居然讓我幸福,我問你,你走得幹幹淨淨,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那胸膛中蹦亂著的憤怒讓納蘭慕雪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她在他身後拚了命的搖頭,嘴裏不斷的重複道:“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蕭騰,你聽我解釋。”

男人緊抿薄唇,良久吐出一句:“好,我聽你解釋。”

每個人都曾年輕過,那些如同河流一樣的青春總是可以非常的放肆和飛揚,納蘭慕雪以為自己可以和蕭騰永遠在一起,即使這個永遠對她來說還是太過漫長。

但是,她依舊這樣堅定的相信著,他們會像童話一樣,永遠美滿幸福的生活下去。

當醫院的診斷書擺在她麵前,她全身都止不住的顫抖。

她從小失去父母,被親戚踢來踢去,好不容易長大遇見了蕭騰,她以為上帝不會再對她殘忍,那診斷書上的胃癌兩個字卻將她所有的夢想和希翼打碎。

他們都太年輕了。

愛情或許可以非常深厚,卻還沒有深刻到超越生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