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廟下離巢幼雛,何日當飛鳥(1 / 2)

卻說果兒才入破廟,藏於雕像供桌之下,便聞有人作歌而入,正驚疑探頭張望間,顯露出的乃是一蒼髯老者,肩上背著一個包袱。此人作如何裝扮?正是:

短褐穿結踏布屐,

蓬頭拄杖貌希夷。

或疑老朽輸風雨,

未料升騰崗振衣。

這猴娃見老者進內,不知當作何語,似疑似驚,隻在一旁乜呆呆看,不著一舉。那遊翁也視他作無睹,分明眼神掃過,隻當沒物,自顧蜷跼於草簟。他揚起手來,隻將右掌一揮,那散在四處的枯枝碎葉便自行聚攏,合為一柴堆,這裏將指一挑,呼地一聲,吐出幾道熾熱的火舌。

果兒在一旁看得驚異,昔日猴母雖有些戲法,亦不曾似他這般輕巧,觀其形貌,不拘一格,非比常人舉止有度,另存一番放浪形骸之趣。他肚內尋思:此必高人也。故而對異術便有了幾分豔羨之情。

是時,又瞧見蓑翁隨手拈過幾根細木枝,用掌削作尖頭,再從包袱裏取出些生肉,插於簽上,以烈火炙烤。

果兒隔著些距離,也能聽得油滋滋的微響。聞其肉香,但覺九轉波動,五內洪鳴,他先前一陣逃離,一陣驚悸,此刻饑餓洶湧,卻又未曉這老漢底細,弓背踟躕,勿敢輕易上前。

那叟既是高人,又怎不知他那饞狀?隻把眼草草一瞥道:“便就同餐,又能如何?”

孩童不大懂這文縐縐的話,但聽得“同餐”二字,似有共食之意,便將身子前屈了些,試探意圖。但視老者將簽一甩,飛將出去,猴娃迅疾接住,橫於齒間,咬下一塊熟肉,便感味鮮難抑,鼻尖頓紅,茫茫然落下清淚來。

往日裏隨猴母遊曳,多食野果荒蔬,此時啖嚼,不僅解了饑餓,又好似新得了一大妙處,於是接簽未絕,連連吃了若幹。那娃兒飯飽,掙了個油沾滿麵,漬封唇牙,隻用臂膀一抹,便將簽子隨手一丟。

他這裏吃了半天肉食,再不出言怎好意思,便小心作揖:“多謝老父。”

那翁竟閉口未語,隻微微閉著雙目,淺淺頷首,自行養神去了。

少年瞧老者無意與他多說,猴母也常言人獸之別,人見禽畜,多哂之,又視此尊者有大能,故自慚形穢,更不敢多話。

孰知此時老者淡然一笑,續曰:“便就此參習妙法,又能如何?”

猴娃雖存慕道之心,卻隻怕唐突前拜,輕慢了強主,惹來不悅,誰料這光明者竟也出言相探,想必也是知其心意了。

他自不肯放過這大好時機,便一咬牙齒,匍匐上前,做個五體投地,磕頭如搗蒜:“小娃兒名叫果兒,無故遭人追殺,竟致母喪,藏身於此,幸逢仙尊,蒙賜吃食解了饑餓,實在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他此處還不敢就這麼說出想學法術之意,便是唯恐犯了冒失之罪,竟是那蓑翁先開口:“我且問你,可知父母鄉貫?”

“果兒為慶峰國人士,自幼無父無母,被猴群養大,飲泉覓果十二載,似林澗野人蠻無教養,多有得罪,望尊者莫怪。”

老者方動了心思,想到這一世修身於此,終未得羽化,隻在散仙一處遊離,若就此絕塵,縱能輪回,此生休矣。

也罷,我三災未過,咒火焚骨,已無幾年活頭。此子雙目璀亮,黑睛如漆,盡管生的瘦弱些,好在根骨其佳,於此城外獨廟相遇,何之緣分,但收為徒傳其衣缽也好。

如他學到功成,造福百姓,為我道之善。若自毀根基墜入邪道,禍害眾生,屆時,老夫也作古多年,轉世重修,與之無關。

那凶魔也好,真神也罷。曩昔成仙者多如蚍蜉。既分天地人鬼,旁門偏道三百五十數,條條可通,道道能行。便是他造化同天,真個神功大成,修成正果,也為我之功德。

思緒頓畢。那老翁端肅身形,其目光炯灼,直直穿過空明星火,向眼前孩童,平淡張口道:

“你我二人緣聚至此,皆是福分,可願認老夫為師,得修成仙之道?”

男兒聽之渾身顫栗,納頭便拜,磕首不計其數,難忍若狂的欣喜,急忙喚著:“好恩公!先前非但救小的性命,如今還收果兒為徒,如此大善之舉,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