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涸。幹枯。幹燥。
冬天給我的印象大抵如此。凜冽的冬風和漫天的雪花飄過,空氣中的水分像是稻穀見了蝗蟲,轉眼間便被掠奪殆盡。隻消看那冬日裏的草枯樹瘦,便可知曉為何國畫裏隻用幾隻墨線便能抓住世間萬物的靈魂。
自從姥兒走後,薛叔便搬來照顧薛春兒。本來薛叔的意思是讓薛春兒搬東西到他那兒去,但薛春兒不肯。薛叔拗不過她便搬來和她一起住。得幸如此,我才能時常見到她。
那年冬日裏的薛春兒似乎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那些冬日裏的活計那是一個也沒落下。先是扒拉出收成時藏起來的那一小堆兒紅薯與土豆,從還算整潔的旁屋裏拽出已經被熏得黢黑的鐵皮桶,收拾幾塊木炭,便拉著這堆物件到巷口“凶地兒”去。平日裏喜歡在那兒絮絮嘴的老太太們早被那紮臉的冷風給攆回暖烘烘的屋子裏了,倒顯得那印象裏總被暖陽包裹的地方冷清了起來。摸到巷口對麵小賣部的窗戶下麵,尋個背風的地兒,先拿稍大點的木炭搭起架子,稍微撒些木炭渣鋪底,便往裏麵塞入燒成紅臉的報紙。靜靜等到那紅色爬上黑炭,便可以蓋上那中間剪開一個孔的蓋子。這鐵皮桶是經過專門改造過的,不僅上麵的蓋子剪開了孔,側壁底部也剌開了洞,方便空氣進入。將紅薯和土豆放到蓋子上麵,就可以邊蹲著烤火聊天,邊等著那佳肴熟成。寒風裏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偶爾經過的也是步履匆匆,不過也有幾個饞嘴的,看著那火桶香得很,緩下腳步,借著烤火的名義找我們要個紅薯暖暖身子。
人們的聲音似乎都被寒風裹挾著卷進雲層,埋入土裏。鐵皮桶裏的火焰靜靜的燃燒著,一點點的向外吐著熱量。薛春兒喜歡把手伸到火桶上麵,哈著氣,將手一點點暖熱,然後使勁搓一搓,再猛地把手貼到臉上,“嗚呼嗚呼”地亂叫著。手心手背翻著麵在冰冷的小臉上猛火慢炒,等到兩隻手差不多要涼下來了,再伸到火桶上麵。
看著她那不知是被凍紅還是拍紅的臉,我忍俊不禁。她有些疑惑地抬眼看著我,問我:
“你在笑什麼?”
“沒事,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
“嗯?講來聽聽。”
“......”
我沒敢說出心裏所想,隻是笑嘻嘻的看著她,然後想到她聽到之後的反應,笑得更歡了。
她看著我大笑的反應,像是猜到什麼一樣。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正反看了好幾遍。緊緊皺起眉頭,拿著幹淨的手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頰,拿下來看並沒什麼髒汙,卻看見我一隻手抱著膝蓋,另一隻手撐在地上控製住自己因為大笑不止,馬上要摔過去的身子。惱羞成怒,蹲著挪步過來,揪著我紅紅的耳朵,大聲喊著:“許飛!”
我一邊笑著,一邊將臉送去她揪的方向,說:“我說,我說。春兒,你先鬆開,疼疼疼,鬆開,鬆開......”
我平息著自己紊亂的呼吸,手輕輕揉了下自己被揪疼的耳朵。手剛放下,那邊手便已再輕輕捏住我的耳朵,摩挲著。轉頭看去,那張通紅的臉奸邪的微笑著,盯著我,說:“你說嘛,我看看有多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