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你?那麼我一生要怎麼逃脫你眼耳鼻息的糾纏?
抓住你?我又怎麼忍心讓你再次陷入迷惘險惡的深淵?
小燕子,我該拿你怎麼辦?
深夜街邊的乞丐比來的時候更多了,永琪五味雜陳在心頭,是的,他們也是他的責任,同樣需要他的勵精圖治來救贖。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他步履越來越沉重。
欣榮帶著綿億去壽康宮請安,綿億已經快一歲了,眉眼處越發的與永琪相像,跌跌撞撞地正在學走路。
“臣妾給太後請安,願太後福壽綿延。”
“好孩子,快起來,每天都是你頭一個來請安,難為你有這份孝心了,“太後笑眯眯地讓她起來:“快讓我看看我的寶貝孫子,這才幾天沒見,又長大了不少。”
欣榮眷戀的看著兒子:“臣妾一月也見不到他幾回,祖宗的規矩皇子不能養在親娘身邊,臣妾想他想的緊呢。”
太後點頭:“祖上留下的規矩是不能破壞,不過綿億可以養到哀家身邊,你見天來請安,也能時常見他。”
欣榮感激道:“多謝太後,如此真是綿億的福氣!”
太後拿著一串佛珠逗弄著綿億:“綿億是永琪的第一個孩子,自然不一樣。”
欣榮斟酌著開口:“太後,您說皇上什麼時候回來?綿億快一歲生日了,不知皇上能不能趕得上?”
太後心裏也沒底:“朝上的事哀家也說不準,應該快回來了。”
欣榮藏不住的擔憂:“太後,依您看,皇上會不會不回來了!”
太後將綿億交給奶娘下去喂奶,握住欣榮的手試著安慰她:“他現在是一國之君,不是從前那個不顧一切的永琪了,你也知道小燕子在他心裏的位置,不讓他走這一趟他又怎麼能安心呢?不過哀家保證,他一定會回來的。從前我們能等,現在也能。”
欣榮絞著帕子,想他要是帶著那個小燕子回來,自己還有什麼位置!
太後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在永和宮你是嫡福晉,又生下了長子,理所應當要立為皇後的,可皇上的脾氣你知道,哀家真怕他…欣榮,隻能先委屈你了,在哀家心裏,中宮的位置非你莫屬,哀家會慢慢跟皇上說的。”
貴妃?不僅是對她的諷刺,更是對整個索綽羅家族的諷刺!身為正妻,又育有一子,才落得妃位,外人還不知怎麼嚼舌根呢!
這點小心思自是不能露出來的,欣榮道:“臣妾不覺得委屈,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臣妾一心一意侍奉皇上,皇上總有一天會感覺到的。”
太後溫和道:“哀家最看重你明事理。
”儲秀宮。
爹派人打探的情況怎麼樣?皇上現下在哪?”如嬪焦急地問丫鬟玉兒。
“聽說還在四川境內。老爺說皇上此次出巡很低調,身邊的人口風也很緊,打探不出什麼。”玉兒如實回答。
“天子出行,再怎麼低調也是有風聲的,怎麼會打探不出什麼?除非…是故意瞞著…”如嬪思索著,忽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皇上很可能就不在四川,當年先皇親自去南陽接他們,他們兵分兩路,一南一北,四川與雲南是相鄰的,難道皇上獨自去接她了?
她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女人怎會有如此大的魔力?如果有這樣一個女人在皇上身邊,那麼其他人都沒戲可唱。
主意打定,她吩咐玉兒:“本宮有個表哥在四川任職,你去讓老爺找人向表哥仔細打探,有什麼情況立即想本宮稟告。”
簫劍的叔叔蕭之遠在雲南是個有聲望的人,但老人家簡樸,不喜張揚,兄妹倆合計,叔叔馬上要六十大壽,怎麼樣也要好好慶祝,父母去的早,心底是把叔叔當做最親的人來孝敬的。
小燕子點子最多,想當年,她和紫薇在皇宮裏過了一個最難忘的生日,西洋的蛋糕,悠揚的合奏,大家費心的準備……所以一心也想給叔叔置辦一回。
正逢集市,小燕子一早約了永琪去買做蛋糕的材料,奈何永琪來了緊急軍務需要處理,簫劍搪塞了個理由,說找永琪一起去談生意,把小燕子支了出去,小燕子隻好約了妍雅去。
大街熙熙攘攘,也許是久不逛集的緣故,小燕子總覺得有哪裏不一樣,可是具體也說不上來。
自從妍雅跟墨聲好了之後,小燕子見她也少了,到底是朋友,不自覺地就關心她的狀況。
“妍雅,你跟墨聲發展的怎麼樣?”小燕子邊瞧著路邊的小攤邊問。
妍雅倒有些沒精打采:“還可以,不過到現在我都沒有見過他的家人,他好像避諱什麼似的,我覺得哪不對…也沒什麼,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小燕子看她的樣子不太如意,不過妍雅有事愛憋在心裏,隻能勸她往好了想:“你是跟墨聲在一起,又不是跟他的家人,他沒有提可能是覺得時機未到,你別多想了,墨聲這個人穩重,不像昭聞成天花天酒地的。”
妍雅定了定心神:“那倒是…不說他了,哎,你看這個發簪多精致,很適合你啊,你要是戴了艾公子可要挪不動步了。”
小燕子笑打她:“他呀,才不會挑發簪呢,以前他就把人家一整攤都買下來,大手大腳的。
“一整攤?那得花多少錢啊!”妍雅說起別人的事,立馬精神抖擻:“小燕子,快說說,這個艾公子到底何許人也?我覺得他高貴好神秘啊,他送我的叫什麼夜酣香,特別好聞,我見都沒見過!還有他給三大公子送的那些古玩字畫,都是千金難求,墨聲都愛不釋手了,他跟我說這個艾公子一定大有來曆,不是豪門就是貴族!”
小燕子被她說得不好意思了:“他就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罷了,哪神秘了?”
妍雅瞪她個白眼:“我才不信呢,小燕子,你也太謙虛了吧!”
謙虛了嗎?永琪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啊,五阿哥…皇子,不都是前塵往事了嗎?
雖然他回來了,可小燕子總覺得他不是那麼輕鬆,甚至偶爾她還感覺到一絲愁緒,難道他過不慣民間的生活?還是他牽掛北京的額娘,還有……欣榮和孩子?
妍雅見她愣神,晃了晃她:“在想什麼?你不願說就算了,誰還沒有點秘密,不過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為什麼對司徒都不動心,原來你有這樣出色的如意郎君啊!”
小燕子回過神,半開玩笑的語氣:“我不動心是因為你動心了啊。”
妍雅惱羞:“動輒拿這個取笑我!”
兩人說說笑笑到一家布料店,老板笑迎上來:“二位姑娘有什麼需要?”
小燕子眼挑著合適的,說道:“我想買一些老人家過壽用的紅綢,怎麼不見你這有啊?”
老板答道:“姑娘不知道嗎?近三個月都不準辦紅事。”
小燕子不解:“為什麼?”
老板笑嗬嗬:“想來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外頭的事不太了解,咱們乾隆皇帝駕崩了,這皇帝一駕崩,咱老百姓就得吊喪啊,可憐我這店裏的生意虧了……”
小燕子腦子裏一片空白,沒等老板說完就急著打斷:“你說什麼?駕崩!駕崩……駕崩……就是死了?”
老板被她的反應嚇一跳:“你這姑娘真會說笑,駕崩可不就是死了,外頭告示都貼著呢,這話可不敢隨便說,犯了忌諱……”
小燕子失神瞬間,轉頭跑了出去。
老板不知所措,這姑娘怎麼了?慌慌張張地,魔怔了不成?
小燕子心慌地屏住氣跑到衙門貼告示的地方。
恐懼滲透了肺腑,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皇阿瑪是萬歲萬萬歲,怎麼會駕崩呢?我不要相信!
告示已經有些殘破,過路的行人也不再好奇,偶爾有一兩個瞄上一眼,大家是都知道了嗎?或許知不知道對他們本就沒有多大的意義。
可是永琪,你不知道嗎?皇阿瑪對我有什麼意義!那是我當成父親一樣敬愛的人,那是我十八年光明磊落卻因為他的一句關心欺騙好姐妹的人,那是我誤以為是殺父仇人私心都決定原諒的人……那是我最想要記住的人!
你做了皇帝我都不會怪你,可是你怎麼能騙我?我無法見他最後一麵,卻也不能早早地寄托我的哀思!你怕我知道了會傷心難過,可你為什麼不想想,總有一天我會知道,那時的我又該是怎樣的苦痛!
終於明白那晚的思念從何而來!
不解、失望、麻木、自責、沉痛、傷感、追悼……摻雜著的,複合著的難以言喻的感覺充斥著小燕子全身每一根神經!
小燕子遊魂一般飄蕩著,漫無目的地走下去,去哪呢?
洱海的一個分支,以前斑鳩在的時候經常和孩子們在這裏合唱。孩子們純潔無雜質的童聲常常讓她相信世間一切都是美好的。在這深深庭院,飛來燕子翩翩,從此風波不斷,有驚又有險。
不是皇阿瑪,我怎麼飛進皇宮呢?那時的我實在太不懂事了,依著無法無天的脾氣經常把皇宮搞得大亂,可你總會原諒我。
很小很小的時候,寒冬刺骨地冷,被主家冤枉偷了東西趕出來,我已經兩天沒有吃飯,名副其實的小叫花子,我甚至可以為了一個饅頭去跟人家拚命,所謂的尊嚴、所謂的君子在連生存都是奢望的時候顯得多麼可笑,那是我最不願談及的一段歲月。
我看見那個小女孩騎在她爹的肩膀上,任性地吃著一串糖葫蘆,那個驕傲的姿態簡直讓我羨慕到嫉妒,她真高啊,從來沒有見過那麼高的孩子。
眼淚忽的就滲了出來,在臉頰結成冰。我爹呢?我的家呢!為什麼我活的如此狼狽!從那起,我就發誓,我要做一個沒有父母也依舊活的精彩的人。
我再也不要流淚!
直到--那次挨了板子。
灼熱的疼痛在身體,孤獨地難過在心裏。
但其實我是高興地,挨打了,是不是就證明我是有人關心的,是不是證明我的角色終於成了“女兒”,父親教育女兒,聽起來是多麼符合生活常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