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轉而將手環住她的纖腰,懶懶的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問道:“好好的怎麼哭了?”
小燕子抹了一把眼角:“我想皇阿瑪了。”
永琪指著天空:“你抬頭看。”
雪已經停了,幽藍幽藍的夜空中點綴著無數的小星星
“那顆最亮的就是皇阿瑪,你隨時都能看到他。”
小燕子聞言更覺悲痛,悶聲哭了起來。
“我怎麼越勸,你哭的越厲害,”永琪手足無措,慌亂地用手抿她的眼淚:“小燕子,你哭的我心都揪起來了,別哭了好不好?我…我給你翻跟頭。”
永琪搓了搓手,看樣子還真要去,小燕子急忙去攔,淚痕未幹,卻已帶笑:“讓人看見了算怎麼回事,還以為你犯神經呢。”
永琪見她笑了,鬆了口氣勸道:“皇阿瑪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了,那裏說不定比我們這還好呢,雖然我們暫時見不到了,但他永遠在你的心裏,我的心裏,紫薇的心裏許許多多人的心裏…不會消失的。
小燕子吸吸鼻子:“話是這樣說,可我就是很難過嘛。
“那我就不給你難過的時間。”
哢嚓--永琪推開了漱芳齋的大門,裏麵一片漆黑。
“來,小心台階。”永琪扶著她。
小燕子緊緊拽住永琪的手,她一向懼鬼神:“永琪,你快點找盞燈吧。”
永琪偷笑,惡作劇,一驚一乍喊道:“小心!”
小燕子立馬撲到永琪懷裏,抓住他的臂膀不鬆手。
忽然間漱芳齋亮如白晝,兩個舞獅子圍著她轉來轉去,還沒等小燕子反應過來,舞龍的又過來了,映著院子裏掛滿的五顏六色的繡球彩帶,她應接不暇,眼花繚亂。
龍頭一掀開,居然是爾康!
小燕子嚇了一跳:“你不是回學士府了嗎?”
爾康朝正屋門口揚了揚頭,紫薇、金鎖、明月、彩霞一齊出了來,月月也怯怯的站在一旁,新奇的看著這一切。
小燕子飛奔過去,抱了這個抱那個,四大才子和柳青也從舞獅舞龍裏露出頭來,齊齊湧到她跟前,大喊:“還珠格格,歡迎回家!”
紫薇抱著她不撒手,淚眼朦朧:“小燕子,我終於盼到你回來了。”
金鎖附和道:“就是就是,沒有小燕子,哪還有熱鬧!”
明月擦著眼淚道:“格格,你走了之後我們就去了令太妃那裏,知道你要回來,我們興奮得幾天都睡不著,太妃體貼我們的心情,又讓我們回來服侍你了!”
小蚊子跪地叩拜:“乖乖隆滴咚,玉皇大帝還是守信用,叫我小蚊子的願望實現了。”
小燕子感動的笑著哭著,她早已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親人,幾個人都熱淚盈眶,簇擁在一起。
看著這副場麵,永琪隻覺得四肢百骸都舒展了起來,漱芳齋一度冷清的讓他心傷,這時他甚至想暢快的大喊大叫幾聲,沒有了小燕子,沒有了還珠格格,他們幾個就像被冷水澆滅的熱碳,亮著零星的火苗,蠢蠢欲動,卻不知如何燃燒,小燕子一出現就烘了起來。
爾康亦有同感,瞅了瞅壓抑著興奮的永琪,有些發笑:“小燕子,你可不知道,平時紫薇想回漱芳齋看看還得請示呢,有人霸著漱芳齋的鑰匙,可不讓人隨便進!”
小燕子一聽喊道:“誰這麼可惡啊!”
爾康哈哈大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唄。”
永琪不好意思的咳了咳,小燕子反應過來,衝他俏皮的努了努嘴。
柳青摸了摸獅子頭,笑道:“金鎖,咱們該回去了,柳紅不在,會賓樓沒人看著可不成,跟小燕子以後見麵機會多著呢!”
爾康順著接口:“紫薇,那咱們也走吧,還得回去喂東兒呢!”
小燕子護食似的:“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剛見麵就把人拐走,我不讓她們走,我還有好多話要跟紫薇金鎖說呢!”
誰知這兩人胳膊肘往外拐,紫薇道:“話可以慢慢說,你們走了這麼一路,都累壞了,還不休息休息!再說還有月月呢,我得帶她回去安置安置,我明天早點過來。”
小燕子不舍得讓她走,嚷道:“那我跟你去學士府!”
兩對夫妻相視一笑,這隻傻燕子什麼時候才能解解風情呢,再三推脫,才溜走了。
彩霞勸道:“格格別惱,紫薇格格和金鎖都是成了親的人了,不比從前做姑娘的時候了,得顧家呀。”
小燕子不理解:“成親了又怎樣?她們就不是她們了嗎?”
彩霞語噎,不知如何解釋,格格單純可愛,現在自然不懂這些。
永琪笑著搖搖頭。
小燕子懶得想,熱情不減,拉著永琪進屋:“明月彩霞,四大才子,趕快擺上好酒好菜,咱們慶祝一下!”
永琪為難道:“小燕子,明天是我回來第一次早朝,要準備很多東西,不能陪你狂歡了,上完早朝,我帶你去奉先殿祭拜皇阿瑪,你也別喝酒了,小心明天起不來。”
“怎麼都有事嘛!”
小燕子一聽永琪也要走,頓時興致全無,氣衝衝的坐到椅子上。
其實永琪才舍不得走,他多想讓小燕子陪著他,可他也知道,小燕子看見奏折書本的就頭疼,哪會願意陪他,他倒不知怎麼開這個口了。
小蟲子看出永琪的心思了,立刻說道:“格格,還是等明天紫薇格格來了一起慶祝吧,皇上自己一個人在養心殿寫奏折多沒意思,您去陪著他一起多好。”
小燕子正自猶豫,對上永琪期盼的眼神,心就軟了,偏偏嘴硬,手縮進衣服裏:“外麵也太冷了吧…”
永琪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把她一把橫抱起來:“這樣不冷了吧?”
小燕子瞬間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依偎在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隱約浮動熟悉的香氣,安心許多,一見六六大順都“不懷好意”的看著他們,羞得埋首到永琪衣服裏。
安德桂急忙開路,心裏也替皇上高興,果然,格格一回宮,皇上抱得美人歸,笑意藏都藏不住,對待下人也尤其的寬和,一路有內監、宮女跪在地上,紛紛偷眼看去。
從漱芳齋到養心殿的路也不算近,永琪的步子隻是不急不緩,風聲裏隱約聽得見小燕子頭上流蘇輕輕搖動碰撞的微聲,玲玲一路而去。
到了殿中,小燕子早已熟睡,永琪隻好抱她去偏殿,輕輕將她放到床上,她的手還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他心都化了,忍不住湊上她粉嫩的側臉親了兩下,才想起來還有外人在,有些掩飾的動了動。
安德桂假裝沒看見,連忙招呼宮女伺候小燕子安歇,永琪揮手稟退,親手替她除了鞋襪,才移步到正殿去,引得幾個小宮女一陣唏噓。
永琪揉揉太陽穴,準備起明日早朝的事宜。
翌日,永琪早朝回來,正是精神抖擻,小燕子卻還沒醒,就坐在床邊搖她:“小懶蟲,起床了!”
小燕子揉揉眼睛,發愣了好一會兒,迷糊問道:“這是哪啊?”
“這是養心殿的偏殿,昨天抱你到這你就睡著了,再抱回去怕你凍著,隻好讓你睡這了。”
雖然兩人同屋睡過兩次,但都是小燕子先起,這會兒讓他看見自己沒洗的臉,一陣囧,攏了攏散亂的頭發:“我還沒起呢,你就進來,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永琪被她一說,也覺不妥,慌忙站起心裏還納悶這個小燕子居然要講規矩,真是摸不準她的脈,見她睡起慵懶之態,又覺心旌搖曳,呆立在那。
“喂,你還不出去!”小燕子輕嗔。
永琪回過神來,急忙奔走。
小燕子被宮女伺候著用青鹽漱了口,玫瑰花瓣泡的溫水淨了手,好好梳洗一番,內務府勤快,又趕早送來了她的衣物,流金絳朱旗袍的鏡麵上繡少許折枝花數朵,袖口鑲白底全彩繡牡丹闊邊。
萬縷青絲被盤成一個芙蓉髻,宮女細心簪上絨花,後留燕尾,發絲間隙間插入一寶藍玉釵,唇上點了一抹朱紅,幹淨潔白的玉顏上擦拭些許粉黛,雙眸似水,盡顯清澈。
收拾罷她便去正殿找永琪,永琪斜靠在龍椅上支著頭看書,那一派富貴閑散公子的姿態使他格外從容,英俊的臉龐映著炭火,顯得整個人暖融融的,小燕子輕浮嘴角,在門口看他。
永琪晃了神,小燕子經過歲月沉澱,舉手投足仿佛多了很多韻味,那種美麗盛大的綻放著,直直的撲向他,讓他片刻忽視不得,他笑著起身邊道:“站那幹嘛,怎麼不進來?”
小燕子望著他從玉階走下,對他“皇上”這個身份還不是很習慣,人說君威難測,又說伴君如伴虎,以前皇阿瑪再寵著他們,生氣的時候也沒有手軟,她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才總是擔心小命不保,現在永琪到了這個位置,又會如何呢?她見過他殺伐決斷的樣子,也見過他對欣榮橫眉怒目的樣子,那都是她不熟悉的他,他對自己會永遠如初嗎?
她沒頭沒腦的問:“永琪,你會變嗎?”
“會,每個人都會變,”永琪環視著高高的宮殿:“小燕子,你也變成熟了,說話也變得出口成章了,但是有些東西是變不了的,就好比我愛你的心…”
“那…”小燕子傻傻問:“你愛我的心為什麼不會變呢?”
永琪認真回答:“因為你就是我,你是我的自由,是我的熱情,是我的命…我怎麼會變得不愛自己呢?”
他說得這麼浪漫,這麼哲學,小燕子聽得懂其中真意,卻無法像他一般表達出來,隻好說:“那你不變,我也不變好了!”
永琪噗嗤笑了,欣賞地凝視她,日後有她陪伴一定不會孤單,他深切注視她流光溢彩的眼眸,擁住她:“小燕子,我真的想對你說三個字。”
小燕子微微側頭,應付不來這種曖昧的時刻,笑著裝糊塗:“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說--少吃點!”
永琪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就會破壞氣氛,你就不能學學人家紫薇晴兒,多給我說點好聽的話。”
小燕子推開他,小嘴一撅:“你還缺好聽的話嗎?有的是人對你說,什麼蓮蓉,什麼畫畫,以後說不定成千上萬呢,你就別等我的了。”
永琪把她的手放在離心髒最近的位置:“我知道你心裏有多委屈,我也無法解釋,隻有對你加倍的好,小燕子,我請求你,別把其他女人放在心上,別再為了她們難過,你這樣我會更難過…我答應你,等到有一天,後繼有人,我還是會帶你離開這個皇宮。”
小燕子心念一動,呆呆望著地麵,又出了神。
怎麼能不放在心上?後宮繁花爭豔,一個一個,都是實實切切存在著的,她有預感,即使她努力不去注意她們,她們也會以各自的方式引起她矚目,她會一直活在風口浪尖上。
她太厭煩這樣的生活了,可那也好過和他分開萬縷千絲的痛,她癡癡地問:“會有這一天嗎?”
永琪沒有猶豫:“會的。”
小燕子走向門口,呆呆看著外麵的天空。
永琪眷戀地望著她,為什麼他覺得小燕子並不完全屬於他?
他從前喜歡天真活潑的小燕子,快樂著她的快樂,洞察著她的一切。
現如今,他又格外珍惜嫻靜的小燕子,因為這樣的她有著自己的世界,他無力去探究這個世界是因成長而造就的還是其他,總之,他不能掌控,所以極其珍視。
他泥足深陷在她的每一麵中,卻怕她有一天隻守著那個世界,不再望著自己。
兩人攜手去了奉先殿虔誠祭拜乾隆罷,永琪又陪小燕子去了慈寧宮請安,令太妃正好在侍奉太後吃藥,見了小燕子很是高興,問東問西的寒暄。
老佛爺自打乾隆駕崩,身體大不如前,一直臥床療養,她最關心的還是晴兒的狀況,小燕子事無巨細的講給她聽,還說晴兒快來看她了,聽得老佛爺老淚縱橫,不一會兒,精神不濟,令太妃便服侍她睡下了。
永琪來了公務遂先走了,小燕子跟令太妃出來,挽著她的手臂:“娘娘,您怎麼樣?”
令太妃笑著打斷她:“還叫什麼娘娘,以後你才是娘娘呢,叫我太妃吧。”
小燕子吐吐舌頭:“好好,太妃就太妃吧。”
令太妃憐愛的看著她:“先帝常常念叨你,總說小燕子什麼時候飛回來,現在你回來了,他卻走了…唉…”
小燕子泛紅了雙眼:“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應該走,應該一直一直陪在皇阿瑪身邊的。”
令太妃拿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淚:“別傷心了,你們這幾個孩子得到幸福,就是他最大的期望了,先帝一直遺憾,當初沒讓皇上娶了你,現在你回來了,我想他九泉之下也能安慰了。”
正說著,太後身邊的眉兒過來傳話:“格格,太後請您去壽康宮一同用午膳。”
小燕子有些畏懼:“就我一個人?”
眉兒點點頭。
令太妃見狀囑咐道:“小燕子,這婆媳間的學問可大了,你既然回來了,就免不了和太後相處,你是小輩,該忍還得忍,你們關係處不好,為難的是皇上,我現在搬到景福宮了,有事就去找我。”
小燕子垂頭喪氣,奔赴刑場似的去了。
令太妃看著小燕子的背影,著實替她擔心,她是出淤泥而不染,還是…春去秋來,直至凋零?
一進壽康宮,太後坐在正座品著茶,餐桌上一應擺的五味俱全。
小燕子尊敬的行著下跪請安禮,這時候她甚至有些感謝容嬤嬤,當年容嬤嬤教她的時候,她雖然應付的心思多,基本禮儀還是學了個大概。
太後招呼她起來,看起來很是和顏悅色,小燕子還是發自內心的怕她,謹小慎微的吃著。
太後率先開口:“咱們從前有過許多不愉快,這幾年,哀家也想開了,皇上大了,有些事他得自己做主,哀家也不好阻攔,但是--你們也要想明白,現在你們的一舉一動都關乎國體,哀家瞧你也比前兩年成熟多了,萬事可不能由著性子胡來。”
小燕子不清楚她指什麼,隻好點頭稱是。
正說著,咿咿呀呀的哭聲傳來,小燕子抬頭,見迎兒抱著繈褓裏的孩子走過來。
太後極其愛憐地哄著他:“綿億乖,綿億不哭,皇祖母抱,”斜眼瞅著她:“小燕子,來,你來抱抱綿億。”
小燕子不明所以,顫巍巍地接過孩子,綿億嘴唆著手指頭,身體散發出奶香,盡管她極力掩飾,那份心痛還是洶湧而來,這是--永琪與欣榮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