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入宮門深似海(1 / 3)

待到達北京,天已經半黑了,雪又下了起來,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在玉樹瓊枝上,護城河環繞下的角樓紅牆白雪琉璃瓦,美輪美奐,遠遠望去,氣勢恢弘的午門印入眼簾,高十多米的鵝黃色牆壁刻著美麗的花紋,精工細琢的青石基台反射出透亮的雪光,華表聳立,蛟龍纏繞,風從雲生,格外的莊嚴肅穆。

宮門口的禁衛軍戰戰兢兢地守著,雖然遙隔還遠,但紫禁城內燈火通明,隱有喧囂之勢,上上下下準備著皇上歸來。

月月第一次瞧見恢宏的城牆,既新奇又有些怯,小聲地讚歎:“姐姐,這裏真漂亮。”

小燕子笑著撫摸她的頭,心情難免有點複雜,一路上永琪總帶她出去玩,滿足她的任何突發奇想,讓她很是樂不思蜀,怎麼願意再進這個金籠子,心不在焉的說道:“永琪,我親自送月月去學士府吧,正好去看看紫薇。”

永琪搭在她的肩膀上,柔聲道:“害怕了?”

小燕子頭一扭:“哪有?”

永琪將她的頭扳正過來,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爾康帶著她去,你還不放心啊,再說我剛剛罰了爾康在家一個月,人家小兩口正柔情蜜意呢,你去了不是打擾了他們嗎?”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小燕子,不要怕,勇敢的站在我身邊。”

小燕子在他沉穩的心跳聲中終於平靜了許多。

到了午門口,爾康便領著月月先回學士府了,永燕進了宮。

太後嬪妃一幹人等齊聚壽康宮,都換上了隆重的正裝,焦急的等著。

永琪在萬歲聲中簇擁著,穿過重重宮門,帶小燕子先去了養心殿換衣服,他戴上一頂紅絨蒼蟒珠冠,換上了明黃色的冬裝龍袍,濃眉下一雙瞳仁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見底,顯得氣宇軒昂。

永琪換好就去裏屋找她,小燕子正在盤頭發,第一次見他皇上的裝扮,那股氣勢震得她都想直接跪下了,有幾分神似乾隆,隻是更多了幾分青春的明快,不由得感歎永琪還是適合最濃烈的色彩,雲南百姓的衣飾終究不是他的底色。

內務府的人十分有眼色,為了討好永琪,給小燕子送的也不是格格的品服,而是一套正紅色的繁花宮裝,極盡華貴,小燕子一瞅就覺得不合適:“這讓太後看見了,又該說我沒規矩了。”

永琪看她想問題越來越周全了,不知怎麼的,反而有點心疼:“你喜歡這件衣服嗎?”

“喜歡是喜歡,就是太招眼了。”

永琪笑道:“喜歡就穿,我說過,讓你做你想做的,不能剛進宮就食言啊。”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小燕子懂事的說:“我長大了,做事不能隻憑自己高興,何必為了一件衣裳惹風波呢。”

永琪吃驚的看著她,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小燕子最終還是換上了一套淺藍色的宮裝,下擺是壓銀線底勾出的朵朵浪花,鮮豔奪目,得體又不失明麗,她一出來,永琪就眼睛一亮,撥了撥她頭上的珍珠流蘇,拉著她的手:“走吧。”

欣榮已經站的腳發酸了,手帕快絞成一團。

畫顏瞥見欣榮的不安,默不作聲,還珠格格廣施善舉,協助皇上平定清水教,外頭傳的神乎其神,沸沸揚揚,她真的想親眼看看,這位總在傳說中的女子…到底是何人物?

小太監麻利地跑來通報:“啟稟太後,皇上快到壽康宮門處了。”

太後掩不住欣喜,把綿億騰給宮女,起身到宮門囗。

“皇額娘,兒子回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永琪麵帶喜色,攜著小燕子跨門而入,所有人登時跪下,高呼萬歲萬萬歲。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太後激動地顫抖不止,對著永琪左看右看。

小燕子緊隨其後,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禮:“小燕子參見太後。”

前塵往事曆曆在目,太後再見小燕子,略微有些尷尬,對上永琪期冀的眼神,緩了神色,和善問道:“小燕子,聽說路上遇見反賊了,你有沒有事?沒受苦吧?”

開局比她想象的要好,小燕子頗受寵若驚:“我沒事,有皇上保護,我就逢凶化吉了,那些反賊怎麼會是皇上的對手,被打得落花流水!”

永琪怕太後聽不懂,跟著解釋道:“小燕子的意思是…”

“哀家聽得懂,”太後放平心態看小燕子後,發現她還是挺有意思的:“這個詞用得很貼切。”

小燕子頭一遭聽她誇獎,發自內心的激動,永琪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眼神,為額娘的改變而感動。

太後讓眾人進殿,畫顏跟著進去,夜影中看不清楚,隻覺得這女子身上籠著光環,因為--皇上何曾注意到她與貴妃,難怪乎貴妃的眼中滿是複雜的嫉妒與失落,貴妃說得對,皇上是不一樣了,神采飛揚的,一掃之前的愁容,隔著幾步都能感受到他的開心。

進了殿,畫顏才細看清小燕子,還珠格格比她想象的要沉穩些,通明的燈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臉廓,散發著淡淡的柔光,巧笑倩兮間,隻覺玉麵芙蓉,明眸皓齒,流轉的眼波透露出無盡的活潑可愛,她小心翼翼的獻上從宮外帶給太後的禮物,太後笑著道謝,皇上的眼睛從來沒從她身上挪開過,雙眸發著光,熠熠生輝。

畫顏一時看永琪呆住了。

原來皇上喜歡的就是這樣俏皮的姑娘,人都說自己的眼睛與她相像,現下看來隻是徒有其表,並不一樣,還珠格格最美的就是那雙大眼睛,純淨無暇,極其靈動,相較之下,自己就少了很多光彩,她那抹未經雕琢的純真是很難學會的。

欣榮上下看了一眼小燕子,勉強對她略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她這種大家閨秀最擅長話中有話,麵上浮起微笑:“還珠格格,還以為我們不會再見了,沒想到一別兩年多,我們又見麵了,你能回來我真高興,咱們皇上終於不用朝思暮想了,對了,你還沒見過綿憶吧?”

小燕子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綿億近乎一歲,剛學會走路,小手胡亂揮舞,鬧著要下來跑兩步。

太後含笑道:“綿億這是想皇阿瑪了,眉兒,抱過去給皇上瞧瞧他兒子。”

小燕子看到了綿億,心想這孩子真是可愛,永琪的兒子--聽著跟她是有關係,可是又有什麼關係?

欣榮親自抱給永琪,溫婉開口:“皇上,綿憶前兩天還叫了聲阿瑪呢,他可想你了,還以為你要趕不上他的生辰,蒼天保佑,綿億還是有福氣。”

永琪最瞧不上她這種故作聰明的姿態,並沒有接手,冷冷看了她一眼,從齒縫中蹦出兩個字:“貴妃。”

這兩個字殺傷力很大,似是提醒她的身份又似在威脅,欣榮不敢再多說,滿心的期待被永琪的態度刺傷,輕拍著綿憶不知所措。

畫顏見欣榮吃癟,心中有數,隨即彎腰謙卑地行禮:“臣妾畫顏見過還珠格格。”

小燕子聽她聲音似黃鶯般清脆,柔得人心裏蕩悠悠的,不由得朝她看過去,原來這就是王畫顏,她正儀態萬千的衝自己微笑,眼睛彎彎的,唇紅齒白,長得十分美麗,麵容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這宮裏優秀的女人實在太多了,永琪真能把持住嗎?小燕子忍不住又胡思亂想。

畫顏又笑道:“臣妾早就聽說還珠格格的故事了,聽得是驚心動魄,常常覺得不可思議呢,心裏真是有些羨慕,改天格格一定要給臣妾講講。”

小燕子笑了笑,若是別人說她肯定會十分熱情,但畫顏的身份…她就意興闌珊了,也聽不出真心假意,微微曲身算是回應。

欣榮不知畫顏在耍什麼把戲,小燕子是先帝冊封的格格,她一個嬪位後妃,怎麼能向小燕子這麼卑躬屈膝的行禮呢?還說這麼一篇奉承的鬼話,擺明了做給永琪看的。

果然,畫顏對小燕子的尊敬讓永琪很滿意,格外看了她一眼,畫顏觸碰到他的目光,紅著臉強裝自然的迎上去。

太後看了看殿內的西洋掛鍾:“不早了,你們各自退下休息吧。皇上,你留下,哀家有話問你。”

永琪應允,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小燕子,先送她出了壽康宮,輕囑道:“先去養心殿等我。”又刮了刮她的鼻子:“今晚你表現的真好,額娘一定會慢慢喜歡上你的。”

小燕子腦中掠過欣榮、畫顏、綿憶的臉,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鬱鬱寡歡,低垂著眼,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她的睫毛上。

永琪見她的快樂又被奪走了,就自責得很,輕抱著她,吻著她的耳沿低低道:“我很快就過去。”

小燕子見宮女太監一大堆,都在一旁站著,微赧地推了推他:“別讓太後等急了。”

欣榮與畫顏一前一後出來,看見前麵紅磚綠瓦的宮牆下,漫天飛雪,永琪正摟著小燕子溫柔低語。

兩人不約而同的都停了腳步。

畫顏征愣著,被這副畫麵震撼了,如果愛有形狀,大概就是如此吧,要是他能這麼對她,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喃喃道:“皇上原來還會這樣…”

欣榮就沒那麼客氣了,想起永琪對她的冷漠,刺心不已,恨聲道:“太後還等著皇上說話呢,就這麼一會兒,她也要纏著!”

她看不下去,轉身便走,畫顏疾步追上她,笑著說:“姐姐,小心路滑。”

欣榮冷眼覷著她:“如嬪,本宮提醒你,兩麵做好人,很可能兩麵不是人,你也看見了,那小燕子就是個紅顏禍水,她會完全的霸占皇上,到時候這後宮還有你我的容身之地嗎!”

畫顏笑著解釋:“妹妹身份低微,膽子小,不敢得罪人,姐姐別生我的氣,“又勸道:“皇上不是絕情之人,總不會把我們趕出去,咱們沉住氣,皇上日日對著同一張麵孔,時間長了也不能免俗。”

欣榮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永琪回到壽康宮,太後頓生娶了媳婦忘了娘的感覺,他對自己這個額娘都沒這麼殷勤過,不禁泛酸:“就這麼兩步路,你也要送。”

永琪訕訕的笑了笑,上前給太後捶捶肩,誠心誠意的說:“謝謝額娘肯接納小燕子,兒子真高興。”

太後心裏舒服多了,見他臉上的光彩又回來了,一如從前貼心孝順,開心著他的開心,有點不想破壞這個時刻,但是早晚避不過,還是直直問道:“皇上準備怎麼安置小燕子?”

永琪就知道沒別的事,但是眼下累了一天,不想與太後討論這個問題,因為一定會起爭執,笑著轉移話題:“額娘,兒子沒想好,先讓小燕子在漱芳齋住著,天色已晚,您先休息吧。”

“哀家看你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你不會要她當皇後吧?”太後表態:“哀家堅決不同意,你要寵她,封她做貴妃,甚至皇貴妃,已經是尊貴無比的身份了,有什麼不行呢?放著嫡妻不封,外人怎麼看你?不說外人,就說小燕子那個性擔得起皇後的重任嗎?”

“沒人比她擔得起,”永琪誌存堅定:“額娘,做皇後學識出身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能夠母儀天下,小燕子有一顆金子般善良的心,朕相信她一定能心係蒼生,好好輔佐朕的,她雖然平常任性點,可關鍵時候從來都是顧大局,識大體的,她會為朕付出一切,甚至犧牲自己,欣榮能嗎?恕朕直言,欣榮那個氣度還真不夠格。”

太後頭疼,說不過他:“你要知道,說服哀家容易,但你要怎麼堵住悠悠眾口呢?老佛爺那裏你要不要顧及,大臣們的意見你要不要聽?尤其小燕子還是漢人,大清朝有這樣的先例嗎?你這是要和整個體統作對,會雞犬不寧,天下大亂的!”

兒子知道輕重,自會妥善處置,問題總要一個一個解決,“永琪蹲下乞求的望著太後:“額娘,先不管別人,兒子希望得到您的支持。”

太後不欲再和他翻臉,懷胎十月生出的兒子,她竟完全不了解他:“你到底為什麼呀?”

永琪想到小燕子連穿一件正紅色衣服都要考慮,又想到欣榮的種種挑釁,更是執拗:“我就是不想她再受一點委屈。”

太後聽他如此說,好像誰碰小燕子他就要拚命似的,隱憂重重,禁不住問:“小燕子在你心裏…比額娘還重要嗎?”

永琪仰望著一輩子為他而活的額娘,苦笑:“為了額娘,我已經背叛了她,甚至差點失去她…我真的痛不欲生,額娘,你給了我生命,可是小燕子卻給了我生命的意義,如果活著沒有意義,我寧願去死。”

他的眼神是認真而堅決的,太後徹底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

兩人都需要冷靜想想,沒再說什麼,永琪從壽康宮出來,直奔養心殿,不見小燕子,急急詢問:“小桂子,格格呢?”

安德桂道:“回皇上,格格說她出去走走,讓我們不許跟著,奴才隻敢派人悄悄跟在後頭。”

“往哪個方向去了?”

“回皇上,似是漱芳齋方向。”

永琪抬腿就要追過去,安德桂急忙招呼宮女太監掌燈跟著。

小燕子有些漫無目的,這麼大的皇宮,各掃門前雪,充斥著滿是模糊,孤獨感如影隨形,她始終都有一個人的時候,還好,漱芳齋是曾經的溫暖棲息。

進宮第一年她與紫薇過生日那天,所有可以稱之為她生命中重要角色的人,不管是真心實意,虛情假意或是隨意,讓漱芳齋成了最熱鬧的所在。

如今,皇阿瑪不在了。

伴隨著一切與他榮辱相關的人也都不再是宮裏的焦點

好比令妃娘娘,她原是最受寵的貴妃現如今也隻能隱在宮牆深處,做著寂寞的太妃,成為了過去。

小燕子不知不覺走到漱芳齋,觸景生情,像是隔了一個世紀再回到這裏,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卻在同齡人中經曆頗豐,有了值得緬懷的人,方有了難以忘懷的事。

永琪遠遠的看見小燕子,寒風中她顯得異常伶仃,呆呆地望著漱芳齋的匾額。

他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她流淚的姿勢。

小燕子就是小燕子,別人看到的永遠是她堅強樂觀的一麵,臉上掛著的是燦若玫瑰的笑,她以這種強大的感染生存著。

因為隻有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弱不禁風,氣若懸絲的樣子,才想拚了命的保護她,他不能讓她再多孤獨一秒,稟退下人,邁著步子從背後靠近她。

小燕子絲毫沒有察覺,突然眼前一黑她無所適從,掙紮起來。

“別動,猜猜我是誰?”

雖然他故意粗聲說話,這麼熟悉的嗓音,小燕子如何聽不出來,抿起嘴角,輕輕拿開他的手,微笑道:“你多大了,還玩這種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