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戲,先送了月月回學士府收拾,明天再接她進宮,小燕子頗有些意猶未盡,卻也知道不能在宮外久留,意興闌珊的準備回宮。
不知走了多久,小燕子玩累歪在永琪肩上睡著了,醒來發現還不到,往外一看山色幽幽,叢林交錯,前麵是浩浩蕩蕩的禦林軍開道,這才發現不是回宮的路。
永琪笑道:“今天晚上住湯泉行宮,我帶你去泡溫泉。”
他方才因抱著她,一直單手翻看奏折,這時鬆了她,才騰出另一隻手來,肩膀略動了動,便埋頭到小桌上繼續批閱奏折,馬車顛簸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專注。
小燕子眉梢飛舞,高興的快要飛起來,兩片雨後花瓣般鮮豔水潤的唇貼上他的嘴角,永琪享受著她柔軟香甜的氣息,心神一蕩的眼睛一閉。
小燕子遂坐到他對麵為他磨墨,時不時迷戀的看向他奮筆疾書的樣子。
終於到了湯泉行宮,小燕子一進去就驚呆了--露天溫泉兩岸假石青山對峙,大大的芭蕉葉綠滴翠,椰林茂密,五顏六色的名貴花朵成群,抬頭亭榭樓閣高立,曲徑通幽,腳下清流潺潺,怪石臥波,溫泉水從假山頂上向下傾瀉,形成一簾漂亮的瀑布,偶爾濺起大片水花,熱氣蒸騰彌漫,水氣在道邊的樹葉上凝結成水珠向下滴落,仿佛仙境一般。
來回穿梭的宮女,忙碌準備著一應沐浴珍品。
“怎麼還有這樣的地方?太美了!”小燕子探著泉水溫度,連連驚豔。
永琪就知道她會喜歡,笑道:“那你就多住幾天。”
小燕子急問:“你不陪著我嗎?”
永琪無奈笑道:“馬上萬國來朝,好多事兒呢。”
小燕子突然意識到,今晚改道湯泉行宮,八成是永琪為了取悅她,臨時做出的決定,不然早對她說了,想他日理萬機,坐車都不歇,還要顧著她的感受,心裏漾著甜甜的感動,更是心疼:“你不在,再好的地方我住著也沒意思,我要跟著你。”
永琪倒沒想到她這樣說,暗歎真是沒白疼,由衷誇道:“我的小燕子越來越會說話了!”隨即走到池邊,調皮的往她身上撥水。
“你把我衣服都弄濕了!”
小燕子不甘示弱,捧起水朝他潑過去。
兩人追逐著嬉戲打鬧,不一會兒全身都濕漉漉的。
永琪嫌穿著濕衣服難受,喊道:“來人,更衣!”
兩個訓練有素的宮女即刻拿著浴袍過來給他換,宮女手正要碰永琪,小燕子立刻衝過去擋在他前麵:“你們都下去,我來伺候皇上!”
宮女錯愕的退下。
永琪咽著口水盯著她領口沾濕的皮膚:“你打算怎麼伺候我…”
小燕子推他,嗔怒道:“你很喜歡被人伺候嗎?你那個公子病就是改不了,有手有腳的,幹嘛讓宮女幫你換衣服?”
永琪迅速判斷著重點到底是“公子病”還是“宮女”,他決定選擇一種迂回的方式回話:“這不是當著外人嘛,我總得擺擺皇上的架子,以前我都是讓小桂子幫我換…”
小燕子緩和了臉色,沒再說話,踮腳去解他的扣子。
永琪看她的反應,確定重點在於“宮女”,心裏偷偷一樂。
小燕子往往都是永琪起床了還在睡懶覺,從來沒有服侍過他更衣,這會兒就有點手忙腳亂,那扣子濕著很難解,她開始著急的生拉硬拽。
永琪脖子勒著,難受的說:“我來我來,再把衣服拽壞了。”
小燕子咬著唇,瞪他:“你拽壞我的衣服還少啊!”
永琪驀地臉紅,勾唇一笑,看她低頭解衣服的樣子,雙腿禁不住有些癱軟,她的頭發烏黑亮澤,蹭到他皮膚上癢癢的,他惡作劇抽出那支固定的寶簪,小燕子秀發散落了大半,瞬間清香彌漫。
小燕子抬頭:“你…”永琪手裏得意的舉著那支簪子,眼裏除了戲謔,早已燃燒著熊熊的愛意,她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他橫抱了起來,疾步往溫泉裏走。
溫泉露天,又燈如白晝,在小燕子看來這就是“光天化日”,她蹬著腿:“我不要一起泡!”
永琪才不聽,徑自把她放到了水中,水隻有齊腰深,溫滑清澈,小燕子浮著往外跑,永琪一隻手就把她撈了回來,另一隻手已經解開了自己的上衣,小燕子已經羞得不知道往哪躲了。
她雙手交叉捂著肩膀:“這不行!永琪,你別亂來…”
小燕子臉上掛著嬌豔的水珠,散亂的頭發襯得她格外楚楚動人,看她嚇得猶如受驚的小鹿
小燕子被他推到池邊半淺的白玉床上平躺著,永琪按著她的上半身
小燕子軟軟推著他:“別看別看…”
“不…”永琪不費力的扯了下來,定睛一看
小燕子再也抵抗不住,由他為所欲為風雲之中,千樹萬樹梨花開。
第二日,永琪醒來,不見小燕子,起身出去尋。
小燕子換上了一襲透著淡淡紫色的長裙,袖口用品紅絲線繡了幾朵半開未開的桃花,頭上倭墮髻斜插一根鏤空金簪,煞是好看,她半蹲在地上,眾多宮女圍在身後,都注視著一位宮女用花瓣調胭脂。
那宮女調好了,呈著青玉碗給她看,小燕子聞了聞,看著胭脂色澤鮮嫩,天真的問:“能不能吃啊?”
眾宮女皆笑,永琪亦笑著挑開麵前碩大的芭蕉葉,他一身白色長浴袍瀟灑飄逸,令姑娘們看了心砰砰跳,柔聲道:“抹上讓我看看。”
那宮女正要抹,左看右看:“其實娘娘氣色白裏透紅,再抹胭脂反而多餘了。”
小燕子奇怪的摸著自己的臉:“為什麼我感覺皮膚越來越好了,這溫泉這麼神嗎?”
永琪低咳發笑,小聲道:“關溫泉什麼事。
眾宮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但笑不語。
欣榮和畫顏邊走邊商量宮中事務,兩人因同病相憐,頗有些抱團取暖的意味,隱隱聽到銀鈴般的笑聲,遠遠看見永琪挽著小燕子親密的走著說話,小燕子仿佛驕陽烈火,襯得她們暗無顏色。
欣榮停住腳步,不再往前走,對畫顏悠悠道:“你就不想想辦法嗎?本宮好歹還有大阿哥傍身,你將來要怎麼辦?”
畫顏不緊不慢地回轉話鋒:“皇上這麼愛重皇後,等她生下嫡子…嬪妾還能有什麼辦法!”她刻意停頓:“聽說皇後快意恩仇想必她日後會善待嬪妾吧。”
欣榮聽罷秀眉緊蹙,畫顏覷著她笑了笑,緩緩走去。
月月被接進了坤寧宮,小燕子待她如親妹,自知不是教書的料,好在秦嬤嬤很有學問,時常教她溫書習字,小燕子便在一旁陪著。
月月不同一般女孩信奉無才便是德,或許受何元朗的影響,她學習很用功,一日比一日進步,她似乎在通過書本追逝她敬愛的大哥。
小燕子雖然不管六宮事,但眾宮人皆知她古道熱腸,對宮人愛護有加,在皇上麵前最有話語權,凡她所求皇上無有不應,不少宮人跑來向她訴說秘辛委屈,小燕子能幫則幫,和欣榮定的規矩製度日成衝突,畫顏居中不言,宮中漸漸亂了章法,皇後背後是皇上,皇貴妃背後是太後,是以眾宮人遇事不知該聽皇後的還是皇貴妃的,終有一日太後帶著欣榮、畫顏來到坤寧宮。
一宮女跪下瑟瑟發抖。
欣榮指著她道:“皇後娘娘,這宮女前幾日偷了東西,按照宮規應當罰入辛者庫,可她的主事嬤嬤說皇後有令,免了她的刑罰,請皇後娘娘賜教。”
小燕子辯道:“她是弟弟生病快要死了,家裏窮得沒錢才偷了東西,雖然有錯,但也不至於罰的這麼重,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欣榮振振有詞:“她可是慣犯,偷了不止一次了,而且她是個孤女,家裏隻有養父母,根本沒有弟弟,就算是弟弟真生病了,也不能去偷宮裏的東西,否則人人效仿,又有皇後撐腰,臣妾真不知如何管理後宮了。”
小燕子疑惑的看向那宮女,想起她在自己麵前聲淚俱下,別提多可憐了,這會兒冷汗直流,臉紅一陣白一陣,看樣子欣榮說的是真的,暗悔輕信了她。
太後威重的發言:“皇後,宮裏有宮裏的規矩,如果感情用事,將後宮不寧,你心思單純,容易被人蒙騙,應付不來這些。既然皇上說了讓皇貴妃掌管後宮,你最好不要插手,不然皇貴妃和如妃都難做,哀家這些話,你能夠體諒嗎?”
太後一番話說得小燕子又羞又愧,她有些挫敗的點了點頭。
畫顏這時笑吟吟道:“皇後娘娘也是好心,是這宮女太狡猾,利用了娘娘的善良,依臣妾看罪加一等,應該直接打入慎刑司。”
太後深以為然,衝她讚許的點了點頭:“如妃說得有理。”
欣榮瞪了她一眼,心想這個畫顏才是狡猾,得罪人的事都讓自己做了,而她不但送了皇後一個人情,還在宮人之中立了威。
那宮女乞求的看著小燕子,小燕子又心軟了,正想求情,可三人如泰山壓頂,她畢竟理虧,隻得無可奈何的閉了嘴。
那宮女被拉著下去,欣榮不慌不忙,若有似無往殿中瞟著,接道:“聽說皇後宮中新來了一個小姑娘,是皇後新選進的宮女嗎?”
小燕子不料她突然提到月月,頓時有點緊張,半真半假道:“她是學士府買的小丫頭,我看著喜歡,接進宮裏住兩天就送回學士府。”
太後怎麼聽怎麼覺得奇怪,紫薇當年就是學士府送的人,結果牽出真假格格驚天大案,後來放跑香妃,更是聞所未聞,心裏總覺得小燕子和紫薇行為大膽,異於常人,神神秘秘的,即道:“皇後宮裏的人要格外小心嚴查,帶過來給哀家看看。”
秦嬤嬤遂領著月月過來,月月沒見過這場麵,畏懼的靠著小燕子:“姐姐…”
太後聽見這不合規矩的稱呼皺了眉,問秦嬤嬤道:“沒教她宮中禮儀嗎?”
小燕子怕她怪罪秦嬤嬤,搶著道:“太後,皇上給了月月特許,準她可以不守那麼多規矩。”
太後聽見“特許”就反感,陰沉了臉色:“你從前做格格有特許,是先帝寵愛,現在做皇後也有特許,那是皇上護著,哀家沒什麼好說的,也沒要求你晨昏定省,早晚請安,可這丫頭是什麼身份,也要特許?現在你是中宮之主,更要以身作則,嚴格約束自己,這個特許那個特許,上行下效,宮裏豈不是全亂套了?”
小燕子被堵的說不出話,心想月月在宮裏終究不妥當,要被拿來做文章,聲音盡力維持著恭謹:“那我下午就把她送回學士府。”
欣榮對太後道:“依臣妾看,皇後既然喜歡這丫頭,讓她多陪陪皇後也不錯,不如讓臣妾帶回去調教幾天,這樣日後送回學士府,紫薇格格也好使喚啊。”
小燕子霎時明白欣榮今日是有備而來,先前宮女隻是個引子,意在打壓她的氣勢,好拋出月月這個正題,眼神凜冽地刺向她:“我宮裏的秦嬤嬤就能教月月規矩,不勞皇貴妃費心!”
欣榮不由得意一笑,沒有立刻接話。
“皇上天天到這來,要是讓秦嬤嬤調教,豈不耽誤了侍奉皇上?再說皇後心軟,怕是下不了狠心,就讓皇貴妃操心這事吧,”太後一錘定音,對月月強調道:“既然來了一趟宮裏,再出去必須有模有樣,不能讓學士府和外麵看笑話。”
欣榮立即屈身應了:“謹遵太後旨意。”
這一連串的“以理服人”“先下手為強”弄得小燕子措手不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太後離開之前最後道:“皇上後妃隻有你們三個,人太少了點,等外使朝賀後,再選一些德才兼備的秀女入宮,哀家看那個佟佳氏就是個不錯的人選,“她尤其掃了一眼小燕子:“皇後要識大體,多勸著皇上才是。”
小燕子心沉沉一擊,手緊緊攥住。
待她們一走,月月默默擦著眼淚,小燕子看著心疼,反複的走來走去,氣衝衝道:“這個欣榮就愛和我作對,月月要是落她手裏哪有好日子過,我要告訴皇上!”
秦嬤嬤是個水晶肝兒透徹的人,剛才眼觀二妃一明一暗,各有所長,心裏真替率性的皇後擔憂,提點道:“娘娘,皇貴妃把那宮女的身世查的清清楚楚,月月的事也瞞不過她,她知道不能和您正麵衝突,特意搬來了太後,說的話又有理有據,處處合太後的心意,確實有本事,皇上知道了隻怕也為難。”
小燕子煩躁萬分:“那怎麼辦呢?說什麼我也不能看著她把月月領走,誰知道她要幹什麼!”
月月見狀懂事的說:“姐姐,你別作難,我願意學,我想成為像秦嬤嬤一樣的人!”
秦嬤嬤憐愛的搭著她的肩:“傻孩子,我也不背著娘娘說,嬤嬤再好也是伺候人的,嬤嬤那時候一心要強,不肯出去嫁人,現在想明白了也過了最好的年紀了,“她難得露出落寞之色,但旋即隱去:“宮裏險惡重重,娘娘受寵,更是遭人嫉妒,她是真心疼你,才送你去學士府當小姐養著!”
月月默了頭,低低揉著自己的衣角:“可是…可是我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我也根本不是小姐!”
小燕子心裏酸酸的,她把眼前這個姑娘當成了幼時的自己,有滿腹的話要交代,卻知道那份無依無靠的不安自卑,不僅是幾句話就可以消解的,不僅是外人善意卻飄忽的好就可以撫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