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幹笑,打招呼,裝作無意碰見他:“司徒,你怎麼在這呀,還沒回使館呢?”
司徒抄著手閑閑看她,笑而不語。
小燕子更尷尬,被看得渾身不自在“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
沒等她轉身,司徒便朝著明月、彩霞說道:“兩位姑娘,我有幾句話想和皇後娘娘說,你們可否到那邊等一會兒?”
小燕子認命的衝明月彩霞擺擺手。
司徒稍稍靠近,小燕子條件反射的移了移,低頭拽著一朵月季花瓣,久不見他出聲,不禁再去看他,見他正凝神看自己摘花瓣,不自覺縮了手,隻好先開口:“什麼話,你說吧。
司徒撿起她摘落的一片花瓣,輕撚著“那晚我不該去找你,或許我們還能做朋友,現在…”他泛起了苦笑,戳破了那層窗戶紙,現在--她都無法坦然麵對他。
“司徒,我說過,你是我永遠的朋友在我最難熬的那兩年,你帶給了我很多快樂,也教給了我很多事情,“小燕子不願麵對失去,不再逃避,努力挽回著他們的友誼:“你記得嗎?有一次你去山裏運貨,下起了大暴雨,你一直沒回來,我們擔心的不得了,我哥和昭聞他們去找你,我去你家等消息,等了一天一夜,終於看到你被架著回來,衣服到處都是破的,渾身都是傷,但是臉上還笑著對我說沒事,後來我才知道你遇到了泥石流,被埋在了山洞裏,是你帶著手下扒開了一條生路,你說天災人禍很可怕,但是隻要懷著希望不放棄,就一定能看到曙光。”
司徒瞥過眼:“是麼…我不記得了。”
小燕子知道他一貫死鴨子嘴硬,哪怕即刻赴死,他也要光鮮亮麗,笑道:“我記得就好,每當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總想起你這句話。”
司徒戲謔道:“我早知道你會堅持,當時就該說人難勝天,該放棄就得放棄…”他頓住,眷戀的看著她,眼中有光:“小燕子,你當真沒有一點…”
小燕子悠悠歎氣:“我對男女之情一向遲鈍,卻天性愛交朋友,覺得大家都是我的哥們兒,說說笑笑都不知道避嫌,這個毛病就是改不掉,如果讓你誤會…我很抱歉。
司徒一貫氣定神閑的臉上,終於難掩傷心之色,她不知道,哪是因為誤會,動心是沒由來的,一眼足矣。
小燕子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深刻的表情,他這人雖嘴角總是勾著笑,看似很好親近,實則跟任何人都保持距離,她親眼看到有位姑娘找他說非君不嫁雲雲,他居然十分疑惑的問人家“姑娘哪位”,姑娘哭道明明昨天路遇賊人,公子搭救後噓寒問暖,眼神十分多情,怎麼今天就問我哪位…
是以雖然在大理他對她處處關照,投其所好,但她也不覺得那是喜歡,而是習慣的風流多情,她總覺得,他這麼獨立瀟灑的人,不會被感情束縛。
他長了張如此俊美的臉,馳騁情場,好不得意,大概一時失手,才鬱結難解,她相信他很快可以釋懷。
小燕子走到涼亭中取出盒子裏的玉佩,交還到他手上。
司徒並沒有接,隻是出神的看著玉佩:“這是我娘的遺物,她說是我爹送給她的一直佩戴在身上,她去世後,我就戴在了身上,直到有一個人告訴我,他認得這塊玉佩,就是他送給我娘的,他還告訴我,他很想念一段往事…”說到這裏,他輕蔑的笑了。
小燕子猶豫問道:“那你親生父親是緬甸國王?”
司徒未答,似乎不願麵對
可以想見,又是“夏雨荷”的悲劇,小燕子深有感觸,繼續發問:“你好像不喜歡他,那你為什麼還要認他呢?
“那天貨在緬甸被搶了,我也被劫匪綁了,他救了我,大概是因為當時特別冷,特別餓,他帶我吃了一碗熱麵…”司徒還是笑著,眼睛卻有些潮濕:“我不是認他,我是要折騰他,跟他作對,傷他的心!”
他像個欲求不滿的壞孩子,跟紫薇的心態完全不同,小燕子失笑,跟血緣親情鬥,是贏不了的。
“就怕你兩敗俱傷,那司徒老爺怎麼說?
司徒臉上浮現溫情:“我爹從不幹涉我的任何想法,他總說誰也替不了誰的路…”他頓了頓,正色:“小燕子,這塊玉佩是我娘的念想,我不想它的意義就是如此,根本不值得,所以我刻上了一行字,希望你可以幫我拿著,那麼玉佩上也就有了我的念想,我會好受一點。”
小燕子不好再拒絕,收於掌心:“那我先幫你收著,也許有一天,你會要回它。”
司徒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兩人沉默下來,小燕子握著玉佩,真心希望他能走出來,找到一個傾心相愛之人。
“司徒,好姑娘多的是,別再為我浪費時間,”她想到宴席上一幕,眨眨眼:“凝芝就很好,你可以試著接觸一下,我幫你們拉紅線!
司徒笑笑,小燕子對他的感情還是理解的淺顯,別的姑娘他收放自如,唯有她,他是不慌不忙,隱隱感到了長長久久,做好了一輩子在心裏廝磨的準備。
“那位姑娘是不錯,但心思也不在我身上…我有心幫幫你,可是皇上好像不樂意。”小燕子瞪大了眼睛:“你是為了幫我?
司徒有點詫異她沒把重點放在“皇上不樂意”上,真真假假回道:“也不全是,主要姑娘確實漂亮,我覺得未嚐不可,如果她對我動心了,我抱得美人歸,你呢,也少個麻煩,隻是沒想到慕沙這麼直接,我當場被拒,丟死人了。
“……”小燕子一臉黑線,她果然沒看錯他,他才不會一棵樹上吊死。
司徒接著道:“你不用想著拉紅線,裏麵的事沒那麼簡單,皇上的態度已經擺在那了,不可能出爾反爾的,”他提醒:“不過我很好奇他的態度有沒有私人方麵的原因畢竟男人…
小燕子不以為然:“皇上跟你可不樣,他絕對不會!”
司徒終於重新在小燕子心中立住了“浪子”的形象,雙方找到了支點,稍稍輕鬆了些。
圓明園的夜一點也不黑,上有明月朗照,下有燈火通明,雕欄玉砌,金碧輝煌,連晚風都等著欲望的味道。
小燕子站的時間長了,突然有些難受胃酸上湧,彎腰幹咳。
司徒想為她拍背,卻無法去碰觸,隻做出護著的姿勢:“你怎麼了?”
“今天不知怎麼了,又害喜,可能吃的多了…”小燕子拿帕子擦了擦嘴,直起腰緩神。
司徒看著她虛弱卻假裝堅強的樣子,心泛起疼,又想起她在石榴樹下的笑靨,歎息道:“小燕子,紫禁城、圓明園實在是太繁華了,這裏的人都是高高在上,仿佛沒有七情六欲,你很辛苦,需要更多的陪伴和理解,皇上什麼都好,隻是給不了你一個平凡的家。”
小燕子本來就咳出了淚花,這話簡直是戳著她的心窩說的,忍了一天的不適和逢迎,內心的委屈和孤寂在此刻釋放,眼中像斷了線的珍珠般,顆顆滑落,她不想失態但越想收斂越控製不住。
司徒手足無措,緊緊皺著眉,終於忍不住用袖子為她擦眼淚:“想哭就哭吧,不用壓抑自己。”
永琪朝著他們走去,臉上沒什麼表情。
司徒看見他,下意識放了胳膊。
小燕子哭的專心,等到被永琪攬在懷裏的時候才察覺他來了,永琪用手輕抹去她的淚水,眼底浸了一片涼寒。
小燕子胡亂用帕子擦著眼,
司徒解釋:“是我找的她,我們隻是…”
這是個難堪的場麵,說什麼好像都不合適對永琪來說,他們見麵就是個錯誤。
“六王子說完了嗎?”永琪顯然也不想聽,語氣平靜卻生硬:“如果沒事,朕和皇後就先回去了。”
司徒讓路,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燕子尷尬地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對了,”永琪路過他側頭,冷笑:“六王子,是雲南的土地養育了你,你發的也是大清子民的財,不管你為了什麼留在緬甸朕都勸你想清楚些,別走錯了路。”
司徒神色微凝,目送他們牽手離開,他粗魯的揪下小燕子剛才采摘的月季花,發狠的往空中一撒,僵著臉揚長而去。
回長春仙館的一路上,永琪始終一言不發,牽著的手不知何時也鬆開了,腳步生風,小燕子想搭話都沒什麼機會。
進了屋,永琪便招來宮人伺候換衣洗漱,之前他都是自己動手,這會兒似乎有意讓屋裏多點人,顯得忙碌起來。
小燕子也換上了睡衣,披著頭發坐在床邊發呆。
良久…宮人盡數退下,隻剩了兩人。
永琪沒有上床,而是端坐在桌邊擦劍,他專心一遍一遍擦著,隻有劍和桌麵碰觸的聲音。
小燕子幾次欲言又止,歸於緘默。
永琪擦完了劍,插入劍鞘,起身要出門。
“你去哪?”小燕子終於先開口。
“練劍。
永琪說完卻沒有即刻出門的意思,慢悠悠的去衣櫃找行頭,有意拖延時間。
“累了一天,還去練什麼劍。”小燕子走過去關上衣櫃,又拿過他的劍放好。
永琪隨她放,站著不動,好像在等她繼續說話。
小燕子很不適應這樣的氣氛,比吵架都難受,永琪看樣子是卯上了勁兒要和她周旋,她頭疼,隻好放低姿態,硬著頭皮道“我是怕你們談不攏才跟過去的,隻是被司徒發現了,我們沒說什麼…”
永琪走向梳妝台拿起她放那的玉佩這個怎麼在你手裏?
“這個玉佩是他母親的遺物…他不喜歡他親生的爹,也就是緬甸國王…我先放著…”小燕子越說越覺得解釋的多餘,有些事直說反而變了意味,尤其在這種對峙下,很像是在找借口:“…你能聽懂嗎?
一個男人能跟一個女人分享瘡疤,連老娘的遺物都扯上了,這叫沒說什麼?
永琪眉頭皺的更深,他不是要聽這些。
小燕子咬著指頭,苦思冥想怎麼把事情說的言簡意賅,永琪握住她的手腕,勾連著她的下巴,和她對視,像是要望進她心最深處:“小燕子…你為什麼要在他麵前掉眼淚。”
這樣的永琪高冷,勝券在握,掌控著一切,隨時可以摧毀任何東西,小燕子意識到這可能本來就是永琪的底色,他在深宮中見過了太多的爾虞我詐,一味善良如何立足那個毫不猶豫說出“全部就地正法”的他,是為她才變的活潑愛笑,是為她才低下身子討好。
當初她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本來就一無所有,放棄也沒什麼,而他,卻是拋下萬裏江山仗劍走天涯的,絕對是個狠人。
他現在要聽的不是幹巴巴的原因,不是為什麼…而是無論為什麼,都不該在別的男人麵前掉眼淚。
小燕子有些怕,她對於宮中生活的諸多不確定,因為永琪的反常愈加強烈,她掉眼淚是丟了夢想,不能得到一個平凡的家,現在好像更印證了這話,卻不能告訴永琪,他聽了隻會更無奈傷心。
這始終是他們的死結。
永琪見她不說話,心裏漫起濃鬱的傷痛:“我是你的丈夫,你在我麵前沒有哭卻在他麵前哭的那麼傷心,你手裏還拿著他的玉佩…小燕子,你讓我怎麼想?我也會難過,我也很脆弱,不是每一次,我都會先哄你。”
小燕子明白他剛才裝模作樣的擦劍幹什麼了,驚道:“你是要我先哄你?
永琪尷了個尬,這個傻得冒煙的小燕子,直接哄不得了,還非問出來!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承認這個?!
他又氣又臊的走向床邊。
“是不是嘛?”小燕子窮追不舍,典型的頭腦簡單。
“不是!”永琪吭哧吭哧的掀開被子“永琪…永琪…”小燕子奪過被子,推他坐下,摟脖子粘著他:“我不會哄人,你教教我?”
永琪扒開手,往床上躺:“我也不會!”
小燕子轉著眼睛,對肚子說:“寶貝兒,你看你阿瑪生氣呢,不理額娘了,咱們可怎麼辦啊?”
永琪背過身,憋笑。
小燕子手鑽進他的睡衣裏,從後背繞到前胸,她準備比劃個“對不起”,剛寫了兩筆,永琪就按住她的手,扭過來瞪她,喘息紊亂:“你別想蒙混過關,說,到底為什麼哭?”
小燕子看著他燈火下的這張帥臉,如清風朗月,星光熠熠,能讓她想到所有美好的事物,能輕易平息她的一切不甘,她開始納悶,是啊,她擁有著永琪,居然會哭?
現在這一方紅綃帳暖,如尋常夫妻般秉燭夜談,永琪活生生的在跟她吃醋調情,又怎麼不平凡了?
她心裏暢通起來,清了清嗓子:“因為欣榮對我說,你和她在大逃亡前就圓房了我聽了呀,這心裏…
“什麼玩意兒!”永琪彈坐起來:“你也信??”
小燕子唉聲歎氣,不懷好意的瞟著他:
我覺得你在這方麵還是很有興致的…不好說。”
“我隻對你才有興致!對她我怎麼可能?你千萬別聽她胡扯!”永琪腦袋一轉:“她是不是說什麼白喜帕?”
小燕子點頭。
“那是我劃破了手,讓她應付交差的!”
永琪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妒婦,就知道搬弄是非,要不是為了額娘,我早休了她!明天我就讓她回紫禁城去!”
“好了好了,你還真要為這事理論啊?我不信就是了。”
永琪突然臉色一變:“你對司徒說了這事?”
“你看我傻嗎?”小燕子白眼,編著:“就是說話時突然想到了,我悲從中來,哇哇大哭。”
永琪小心肝一顫,別提多難受了:“小燕子,我發誓,我真的腦子裏隻有你,對她沒有那酒我就不行,是真不行,非得看見你才行,我都懷疑你給我下什麼迷魂藥了,恐怕我就是想來個後宮佳麗三千,也沒那本事。”
“誰要聽你說這些!”小燕子掐了他一下,忍著笑意,蒙進被子裏,假裝呼呼大睡。
永琪跟著躺進去,被子上下起伏,嬉笑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