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長夜千門開壽宴(2 / 3)

畫顏頷首道:“太後壽辰事宜由額駙一手操辦,嬪妾隻是從中配合,不知全貌。”

“很好,確實有本事。”

欣榮仰麵飲酒,眯眼看著太後的方向,這話不像是對畫顏說的了。

畫顏為她倒滿,虛無縹緲的說著:“姐姐,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欣榮表情晦暗不明,回頭與她碰杯。

凝芝的節目壓軸出場,這舞她本是手到擒來,又精心編排多日,可她就連第一次表演都沒有這麼緊張過,她明白,是那人讓她心亂,進場前她深呼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想起皇後所說,把底下人都當成大柿子,不由笑了笑,竟奇異的輕鬆了些。

她在來回穿梭的宮娥中飛舞著入場,全身心的翩翩而動,步步生蓮,美如仙雀下凡,聽到台下陣陣驚呼,她知道自己做到了,層波曲盡時,她雙手旋轉出萬千絲帶灑向空中,定格,花焰騰空散開,五彩繽紛的綻放,光點掉落如回雪輕盈。

掌聲雷動,豔驚四座。

凝芝這才敢看向寶座那人…皇上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高傲的頭對她欣賞的點了點,目若星月山河,皎皎風華,她心中一陣激蕩,覺此生能得他這一回注視便無憾。

下台謝恩,皇上對太後介紹著她。

她隻呆呆的望他如玉麵容,離得近了,湊著漫天的焰火,才看得清了些,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頭緩緩轉向皇後,那抹笑容更深更柔,皇後的臉龐嫣然明豔,他們頭默契的相對而側,共看盛世煙花,幻化成愛情最好的模樣。

太後朝她一抬手:“凝芝丫頭,來,為皇上斟杯酒吧。\u0027

太後的意思很明顯,凝芝有些錯愕,身上的孔雀斕衣隨風飄著,走到皇上身邊,她感到呼吸緊窒,鼻中縈繞著他淡淡的龍涎香,手微微發抖的替他倒上酒。

永琪坐正了身子,淺嚐輒止:“凝芝剛才跳的很好,沒有辜負朕的期望,這段時間辛苦了,回府好好歇一歇吧。

他並未順著太後的心意,對她隻是點到為止的客氣,但凝芝還是溫暖於他的體貼恪守禮節的說了聲“是”

太後對凝芝很有眼緣,心思大動,想為她製造機會:“瞧這姑娘生的好模樣兒,坐到哀家身邊來說說話。”

奴才搬了把椅子,凝芝隻好局促的坐下。

永琪禮貌的與她搭了幾句話後,就被各使臣的祝酒圍上了,小燕子見他嫻熟的切換著滿蒙漢語,舉手投足無不彰顯著天家風範,她一直欣賞他身上那股刻在骨子裏的貴氣,卻怎麼都學不來,越來越了解他後才發現,他們中間差了多少禮易春秋。

小燕子意興闌珊,懷念以前做格格時可以坐在角落肆意吃喝,不用被當作主角,現在她必須時刻保持得體的微笑,臉都快僵了。

觥籌交錯間,她感到一束灼熱的目光朝她襲來,毫不避諱。

司徒一身正式的緬甸王子裝束,頭戴金冠,錦衣華袍,棱角分明的英俊五官給夜宴更添絢爛顏色,其他外使雖也是各部千挑萬選,仍不免帶著番邦野氣,唯有他生得風流韻致,是姑娘看一眼就臉紅心跳的美男子是以他甫一站起,就帶走了很多閨秀的注意力。

小燕子不自覺往後坐了坐,司徒瞥見嘴角一勾,隨後敬酒:“外臣謹代緬甸恭祝太後千秋!”

永琪漫不經心的晃了晃杯子,有意無意擋住身側的小燕子,眉若寒星,帶了涼意盯著他,才悠悠將醇酒入口

司徒將走,卻停滯於凝芝身邊,興致盎然:“小姐方才一舞傾城,不知可曾許配人家?”

凝芝霎時麵紅耳赤,搖了搖頭。

司徒“唔”了一聲,笑道:“孔雀宜居天南,越南邊的孔雀越美麗,北方百鳥爭鳴反而埋沒了孔雀的風采…”他適時頓住:“歡迎小姐得空去緬甸遊賞,到時本王一定奉陪!”

慕沙一會兒看爾康與紫薇說笑,一會兒看蕭劍為晴兒夾菜,一會兒看爾泰和塞婭鬥嘴,正饒有興味的琢磨著這幾個人物,聞得司徒此言,覺得甚是有趣,英姿颯爽的走過去,看熱鬧不嫌事大:“這位小姐,我六哥的意思是問你能否做他的王妃?”

司徒臉都綠了,不可置信的瞪著慕沙,

凝芝手足無措,求助的看向永琪。

小燕子也驚得扒開永琪,露出頭來,似乎還很樂見其成。

永琪不動聲色,微笑:“兩位王子,我們大清姑娘臉皮薄兒,經不起你們玩笑,若要真心求娶,得按我們大清的規矩三媒六聘,可不是這麼個問法。”

向來兩國聯姻,上層一旦敲定,哪用問女家意願,所謂三媒六聘就是個形式,就是公主也得遠赴異鄉,為國奉獻,以維護邦交,遑論世家小姐,永琪看似輕飄飄的兩句話就殺了緬甸一個回馬槍--天朝上國底氣十足,何須遣妾一身安社稷。

慕沙原本就是一句似真似假的試探,但見永琪暗藏機鋒,更激起了她心中雄心,反而想較量一番:“既然六哥喜歡,三媒六聘又有何難?”

司徒暗暗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意氣用事。

永琪見她沉不住氣,勝利的笑了笑,朗聲問道:“凝芝,你願不願意?”他的聲音溫和下來,磁性好聽:“朕尊重你的想法,絕不強求。”

凝芝難以料想,這種時機下皇上還在問她願不願意,她的想法有那麼重要嗎?她隻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女子…盡管她料想,皇上爭鋒的目的不是單純為她,可應了緬甸,的確能免去不必要的摩擦,舍了她,怎麼都劃算的啊。

她對上永琪鼓勵的眼神,忽而生了勇氣,躬身下拜:“小女多謝二位王子厚愛,隻是小女蒲柳之質,怎配得上六王子!”

司徒順勢而為:“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強人所難了,小姐自娛。”說罷壓下慕沙回座。

後座八福晉切切鬆了口氣。

四福晉小聲嘀咕:“真是蠻夷小國,毫無規矩!”她興衝衝的對八福晉道:“你家小妹可是出盡了風頭,聖上怕是看上她了。”

八福晉謙虛的回應,卻隱隱覺得不像這回事。

爾康思量萬千,與爾泰對視一眼,聰明人擅長透過表象看本質,緬甸近幾年來擴張的厲害,野心勃勃,心知永琪這是有打算了。

小燕子坐不住太長時間,告訴永琪出去散散步,無聲無息退了出去。

她讓明月彩霞望風,見四下無人,才舒適地伸了個懶腰,倚在水亭雕花木欄旁,聽著夜晚靜靜的流水聲,看石榴花臨水而栽,嫋娜地垂下飄零的花瓣拂過水麵。

強裝的好心情在這靜謐中煙消雲散,白日裏欣榮的話又浮在耳邊--

可皇上不止你一個女人呢…

太後上一秒笑著讓她多添幾個孫兒,下一秒就可以喚凝芝為永琪斟酒…

永琪和慕沙你來我往,她聽不懂其中玄機,卻也知道,凝芝的命運差點就在玩笑間注定…

這宮裏從來都沒什麼唯一和自由,她和永琪始終在刀尖上行走…她知道那個對她萬般寵愛的永琪,也曾無數次在前朝冷冽的說出“斬立決”,她不想過多去幹涉他那個世界,卻又時刻心驚。

司徒也出了來,終於找見了她。

她又出現這種神情了,冷豔,無助,寂寞…和平時嬉笑的她極度反差,當初他就是被這樣的她下了蠱。

思念著遠方情郎的她,格外孤獨。

凝芝換了衣,恰好路過此處,看到司徒站在假山瀑布後,微風蕩得水霧四散,朦朧了這陌上公子,他現在認真的樣子仿佛與席上輕佻多情的他不是一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居然是皇後。

凝芝略一想,便懂得了他席上沒頭沒腦的話。

原來如此。

此時,永琪尋小燕子而來,踏月醉步,他從背後抱住了她,親吻著她的脖頸,口齒不清:“我喝多了…”

小燕子見有巡邏船沿著河道遊行,害羞的用手肘頂開他:“我去給你熬醒酒湯。”

永琪重新抱緊她,靈魂都重疊到了她身上,生怕她消失不見似的:“不用,你別動,就這樣陪著我。”

小燕子知道他並未多醉,隻是借著醉意來掩飾不安,心中酸澀,柔聲哄著:“我陪你回去吧,咱們都出來不好。”

永琪擺擺手,扶著額坐到長椅上,閉目,樹影斑駁打在他年輕的側臉上,看得出來他很疲倦,小燕子頓時弱化了自己的情緒,專注於他的一顰一蹙上,也默默坐下擁住了他。

觸碰到她熟悉的永琪,小燕子的心情不知不覺在好轉,萬眾簇擁的皇上也是她的永琪,不過那個他強大到讓她以為,他不需要任何人。

而她懷裏的永琪會累,會需要她。

兩人就這麼相依靜坐了會兒,永琪突然出聲:“你不開心嗎?小燕子。”

小燕子仰起頭,她席上明明一直在笑,永琪倒是看出她不開心了。

“我就是…”她斟酌著用詞:“得適應。”

永琪懂她所言,他們融入對方的世界都需要適應,他經曆過,知道這種無所適從很難說出具體的事,就是點點滴滴在陌生領域的碰撞,隻能自己消化,他能做的就是給她足夠的愛,思及此,輕輕撫摸著她的下頜:“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小燕子也不客氣,真的想了想,有了主意,拉著他走到臨近的石榴樹,指指上麵:“我就要那朵最高的石榴花。”

永琪一個飛身點落,那朵石榴花已拿到手中,他捧獻給小燕子,她目不轉睛的看著石榴花,水光瀲灩中,她終於莞爾一笑,美目流盼。

“開心了嗎?”永琪寵溺看她。

小燕子拿石榴花拂他的鼻子:“哪還有當皇上的樣子!”

她就需要這麼簡單直接。

永琪鬆了一口氣:“你不想回去就在這裏轉轉,結束了我來找你。”

小燕子手裏轉著石榴花,巧笑:“不,我跟你一起回去。”

永琪亦笑,兩人牽手前行。

凝芝感慨萬千的垂了睫,又望了一眼司徒,他長身玉立,還是一動不動,斜倚在假石上,長長籲了一口氣,映著水汽,仿佛在吞雲吐霧。

上天安排他們從不同的角度看見那幕,她與他此刻共情。

凝芝直覺,這男人對皇後是個危險,他隻是這樣遠遠站著,就已經盛氣淩人,他與皇上一貴一邪,對女人實在是個千古難題。

她不敢再多看,快步離開。

晚宴終於在一片君臣和樂中結束,永琪悄悄吩咐安德桂叫司徒到涼亭等他。

小燕子豎著耳朵聽見,知道他是要還玉佩,想起永琪那天怒不可遏的樣子,有些擔心,偷偷跟了去。

永琪信步進了亭子,安德桂將裝著玉佩的盒子盛到桌上,便帶人退下。

司徒拱手行禮,看了一眼盒子,沒有說話。

永琪揚著頭,翻開盒子:“物歸原主,”他壓抑著湧動的怒氣,彎腰逼近對坐的司徒,聲音清冷:“司徒,姑且念你救過我一命,否則我現在對你--沒有這麼好的修養。”

他用了“我”的稱呼,隻是以男人的平等身份在對話。

司徒臉色並未見異常,他之所以不怕永琪,並不是標榜不懼權貴,而是能看透永琪骨子裏的至情至性,這樣的人,你越真實,他越欣賞。

“是小燕子給你的,還是你自己發現的?”

永琪聽他念“小燕子”的名字便有些不爽,冷笑:“我不會過多幹涉她的空間。”他答得高明。

司徒聽明白了,暗歎他們之間的信任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永琪給了他足夠的體麵,做人做事無可挑剔,若是易地而處,他可辦不到,這人如斯耀眼,讓他敬恨交加,他攤牌:“我隻是想見她。”

永琪負手抬頭望月,目光穿越遠洋“你應該認識班傑明,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我最敬佩的人,是他讓我見識了愛可以多麼聖潔無私,愛是讓人更美好的東西,而不是讓人瘋狂。”

司徒聽了隻是笑,心道若論真正的瘋狂,誰比得過你們那十全十美,來個導火索就一溜兒全燃,浪跡天涯看彩霞去了。

他同樣站起了身,觸摸著月光:“世間有幾個班傑明,班傑明閱盡千帆,現在孑然一身又快樂嗎?”

永琪凝了眉,細品他話中之意:“的確,你做不了他那樣的聖人,我也做不了,”他回身甩袍坐下,王者之氣凜然:“說說吧,選擇去緬甸做王子,和小燕子有關嗎?”

司徒跟著坐下,沒否認,半開玩笑道“大理一別,我若隻是個小小商人,便和她再無相見之日,做了緬甸王子,好歹這輩子還能見上兩麵。”

永琪輕嗤:“瘋子。

司徒居然認同的點了點頭,手指流連著杯沿:“皇上,我一向隨遇而安,萬事不想強求,隻有小燕子…我是想爭一爭,可她心有所屬,我也尊重你們的感情,所以我離開大理,想換個新環境散散心,逼自己忘了她,但越想忘越忘不掉…我沒想怎麼樣,就是來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你不想強求,可你也不想放棄是不是?”永琪緊盯著他,直擊人心:“司徒公子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官商通吃,怎能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他擲地有聲的敲了敲桌子“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司徒不可置否,挑眉一笑,向他敬了一下杯,便自顧自的喝了。

安德桂來稟:“皇上,西藏葉司求見。”

永琪點了點頭,拿起麵前的茶杯幹了致意:“自便。”說罷轉身離去。

小燕子藏在不遠一片花叢後麵,根本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麼,隻看見場麵還挺和平放了心,見永琪走了,便也要走。

剛貓著腰走了幾步,就看見一個金邊袍角,順著往上瞧去,司徒正負手俯視著她。

“媽呀——”

小燕子嚇得後倒,彩霞急忙托住了她。

司徒單手拉著她的胳膊起來,小燕子扶了扶旗頭,裝腔作勢的咳咳,對著明月彩霞道:“掉了就掉了,一個帕子而已,不用找了!”

明月彩霞一齊心虛的迭聲“是呀,是呀,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