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偷得浮生半日閑(3 / 3)

“你要是沒成親,我給你張羅張羅?”

海蘭察是個不露聲色的穩重之人,禮貌應答:“皇後娘娘肯操心,是臣的福氣。”

小燕子接著問:“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明月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大氣不敢出。海蘭察似有所覺,微微一笑:“皇後娘娘挑的自然都是好的。”

小燕子情知他們這些禦前侍衛口風嚴謹,八麵玲瓏,套不出什麼話來,當下不再多問,專心聽牆角。

她看見永琪坐在椅子上,表情嚴厲的在說著什麼,底下兩個大臣伏地叩首,其中一個起來拱手稟告。

永琪不耐煩的止住他,忽的將折子擲了過去。

小燕子嚇了一跳,急忙摸了摸肚子安撫。

他指著他們,似乎在訓斥,聲音漸大,小燕子聽到冒出來的一兩句。

“你們還配統帥三軍嗎!”

“事到如今還在狡辯,不必再留了!”

他喝了口茶潤嗓,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兩人,隨即將茶杯重重一放,那兩人也跟著一抖。

永琪高喊:“來人!”

福康安等四個侍衛一齊進去,將兩人押了出來,那兩人已經腿軟到站不住,幾乎是被拖著走。

小燕子咽了咽口水,受驚似的愣了好大一會兒。

海蘭察心有戚戚,密雲大營貪腐案茲事體大,生怕皇上盛怒之下再多牽連,看了看小燕子,倒覺得她來對了,提醒道:“娘娘,可以進去了。”

小燕子哪還敢和永琪開玩笑,有點怕“我不進去了吧…

娘娘,該吃午飯了,還得您勸勸皇小燕子看無人敢進去,怕永琪氣壞了身子,壯士就義般的走進殿裏。

安德桂剛收拾好地上的折子,在一旁站著不敢出聲,看見她進來,如臨救星,默默退了出去。

永琪手指無意敲著桌子,正在閉目凝神想事,小燕子腳步輕點的靠近,想把桌上的涼茶換下去,上熱茶,不太熟練,嘩啦弄出了聲響。

永琪眉頭一緊,冷聲:“出去。”

小燕子委屈的抿了嘴,哪見過這樣的永琪,那兩個大臣也好,杜太醫也罷…所有人對他都是發自內心的懼怕,他是可以一句話決定命運的人,他在漱芳齋認同的那些平等,在正大光明殿裏根本不存在,他的位置,讓他沒有精力體貼別人的情緒。

永琪見久無動靜,一睜眼,看見是小燕子,立刻坐好,臉色如雪頂寒山慢慢融化:“你怎麼穿成這樣,什麼時候來的?”他瞧了瞧日頭,合了案上奏折,抱歉道:“看我一忙忘了時間了,走,回去吃飯。”

永琪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小燕子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他了,默不作聲。

永琪疑惑的看著她,見她狀態不對,想是她都看到了,將她摟坐在懷,溫笑道:“我那都是裝的,嚇唬嚇唬他們。”

“別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小燕子這才感到她熟悉的那個永琪,說話大膽了些:“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嘛,不用背著我。”

“我沒背著你,我一看到你,心就軟了…”永琪不像在玩笑,長睫低垂看她,眼眸裏有細細碎碎的亮光,全然沒去了她來之前的冷冽,柔情萬種。

小燕子才發現他隻為她溫柔,更覺珍貴,驕傲興奮的兩眼一眨一眨,像一對明亮美麗的珍珠閃耀,拉住他的手:“快回去吃飯,餓死了!”

海蘭察見永琪擁著小燕子出來,已經神色如常,滿麵春風,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永琪特意斜瞄了他一眼。

海蘭察猜想是責怪他不該放任皇後看見剛才那幕,捏了把冷汗。

小燕子一向不愛坐轎輦,永琪便陪著她步行回去,碰見了散步的畫顏。

畫顏見永琪和一個宮女舉止親密,正自奇怪,近看才知道是皇後,不知她為何宮女打扮。

小燕子嬌俏一笑:“我和皇上逗著玩的。

語氣理所當然到讓人嫉妒。

畫顏羨慕她的有趣隨性,卻實在心傷。

“身體無大礙了吧?”永琪開口問她原來他還知道關心她,她還以為他忘了她這個人了,皇後差點流產不假,可她也病了好幾天,漫漫長夜枕邊空無,隻有冷冰冰的補品和處理不完的事情,這場病之後,她感到格外難以忍受寂寞,渴求和怨懟頻頻冒出。

畫顏不想再那麼懂事,坦露著虛弱:“還吃著藥,偶爾會頭暈…”

永琪似有不忍,沉吟片刻:“皇後對朕說了,你自己忙不過來,朕已經吩咐戶部選些女官進宮幫你。”

畫顏的心驟冷,他一句心疼的話都沒有,對她和對大臣女官毫無區別,他的目光從來不會為她停駐,她惆悵滿懷,呆呆地說:“謝皇上。”

她便定定站在原地,看著永琪走開。

小燕子酸了永琪幾句,不老實的摳他手心癢,他拳住她的手,她非要掙出來。

後麵一大群人,看見他們這樣子非常有失體統,永琪無奈低斥:“別胡鬧。”

小燕子揚著頭,更挑釁的看他。

永琪突然吩咐:“你們都別跟著了。”說罷拉著小燕子向遠處長廊走去。

畫顏看清了,皇上的眼神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占有和寵溺,一時半刻都等不了…他們在長廊柱子後擁吻,皇上的手捧著皇後的頭,顧不上天地萬物,動情已極。

宮人們不敢看,隻有她直麵這份殘忍,強烈到有些刺眼的陽光打在她精心嗬護的肌膚上,侵蝕她的白皙,她仰天長歎,開始怪自己,為何非要費盡心機製造這段偶遇。

這廂,小燕子靠在柱子上,櫻唇被永琪舔吮的嫣紅奪目,呼哧呼哧的喘氣,她錯愕的盯著他,他在前朝翻雲覆雨,卻也寸步難行,逼得他一點一點成熟起來,他不隻是以前那個陪她玩鬧的少年阿哥了,他已經長成真正的男人…她是他唯一釋放的出口,他對她不再一味隱忍順從,而是徹頭徹尾的征服。

小燕子心潮起伏,她得承認,她更喜歡這個鐵骨柔情的永琪,她要使出渾身解數,牢牢的攥住他,因為任何女人接近他,都要淪陷。

永琪看她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恨恨覷了一眼她的肚子,忽的鬆開她,深吸一口氣:“這麼看我幹什麼,受不了。”

“永琪…”她學著以前路過花街柳巷看見的女人,雙手從他的胸口遊走,向上蜿蜒勾住他的脖子。

永琪身體輕顫,竭力自持:“小燕子,有什麼事求我,可以直說。”

“沒什麼事呀,逗你玩玩。”

小燕子一手又沿著他的胸膛劃落到腹肌,還要繼續向下,永琪紅著臉扼住她的手腕,忍俊不禁,她根本就沒抓住精髓“停,停!重點在眼神,你眼睛要一邊看著我,一邊手再動,哪有你這麼認真的就看自己的手了。”

“哦對…我再試一下。”小燕子重新攀上他的脖子,眼睛靈活轉了幾圈準備,一看他,突然反應道:“你怎麼懂這個?!你很有經驗是不是?’

轉眼冰火兩重天,永琪生怕她想到欣榮,心情急轉直下,快速想著怎麼解釋。

小燕子驚天一問:“你去過八大胡同?!”她才想不到欣榮會做出這些舉動。

她怎麼能想到八大胡同呢?

小燕子的腦回路一向清奇,永琪又氣又笑,好在這個容易解釋,高舉雙手保證:“絕對沒有!”他找補著,義正言辭:“這還需要有經驗嗎?無師自通。”

“我信你才怪!”小燕子推開他下台階腦補著永琪混跡風月場所,一擲千金的樣子,相當真實,咬牙切齒:“我上了你的當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永琪亦步亦趨的跟著她:“不信你去問爾泰,我要是敢去,會被皇阿瑪和額娘打斷腿的。”

他都沒好意思說,回宮以後他還是遲遲不和欣榮圓房,無意聽到額娘和老佛爺議論,後悔不該讓他在少男懷春的年紀隻專注學業,通房丫頭都不安排,所以才搞得他異常純情,讓小燕子占了便宜。

小燕子撇嘴:“皇阿瑪自己還去呢!”忽又想開了,她從小在世俗裏摸爬打滾,多見人性醜惡,男子濫情,再正常不過,永琪對她確實有點匪夷所思,她有時都覺得奇怪“唉,其實就算去了也沒什麼,可以理解。”

永琪隻覺她時而通透,時而糊塗,並且通透和糊塗的地方都很怪異,別人都理解的事她不理解,別人不理解的事她往往又很理解,她和他從前經曆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生,他就覺得她的更鮮活,急著要去探尋,他有些心驚膽戰的反問她:“你怎麼知道這招?”

“以前我和柳青柳紅就住在八大胡同附近,晚上回家會經過,我常看見路邊招客的姐姐,她們就這樣,然後那些男人就可高興了。”

小燕子稱風塵女為姐姐,下意識的尊重,永琪不由得肅然起敬。

“我問柳青她們在幹什麼,柳青說他們是好朋友…”小燕子笑起來,明媚的照亮一切黑暗:“我當時覺得裏麵可熱鬧了,特別想進去看看,有天有個姐姐要帶我進去,幸好柳紅看見攔住了,罵了我半天,我那時還很不服氣…現在想想真傻。

永琪停了腳步,他已經心疼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那些名門閨秀一輩子也接觸不到那種地方,可小燕子那麼小,就被迫穿梭在危險的欲望裏,要不是遇到了柳家兄妹,她會怎麼樣…她完全有理由和資本自暴自棄,可她仍然保持樂觀和善良,似一朵美麗的白蓮堅強的出現在他麵前。

“雲兒…”他情不自禁的這樣喊她:“那些都過去了,上天派我來保護你。”

“你喊我什麼?”

小燕子頭一次被人這麼喊,這雖是她的本名,但她很少用,也隻有簫劍偶爾會喊她小雲,可遠遠不及永琪喊的動情,喊的她渾身都酥了…“小燕子”是個混不吝的野孩子,她與“小燕子”相處了多年,血染飄泊,不問來處,因為太過習慣,自然舍不得丟掉,卻更渴望“蕭雲”,何況小雲、雲兒…簡直是奢望了,那是父母兄長寵在手心裏的寶,才有資格被叫的。

“蕭雲…多好聽的名字,不喊可惜了。

”永琪目光溫柔,緊緊拉著她的手:“以後我就這樣叫你,好不好,雲兒?”

小燕子捂耳朵快步走,受不住這名字帶來的刺激:“不好--肉麻死了。”

永琪偏追著她喊:“雲兒,雲兒,雲兒…”

“那我要喊你琪兒了,”小燕子掐腰,反客為主:“琪兒,琪兒,琪兒!或者琪琪,小琪琪?”

“行了行了!咱還是正常叫吧!”永琪雞皮疙瘩抖一地:“你叫小燕子就是因為背上那個胎記嗎?”

“嗯…也不全是,打我記事起,別人都管我叫小丫頭,我一直以為我和孫猴子一樣,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無名無姓,後來我隻要看見燕子飛過來,就拍著手叫,背上又有這個胎記,靜慧師太說我和燕子有緣,就叫我小燕子了。”

永琪思索道:“你好像很喜歡鳥,給班傑明起名叫斑鳩,管簫劍叫天涯孤鳥,你們還整一個鳥類家族,”他曾為自己的名字太正經而忿忿不平,十分渴望加入這個組織,翻遍了古籍,終有所得:“其實…我把我的字改了。”

“改成什麼了?”小燕子知道他本字筠亭,她很喜歡,覺得特別配他的氣質。

“燕鷗…”永琪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就是你在花海說的那種水鳥嗎?”小燕子“嘖”了一聲,她從來沒聽說過這種鳥,這名字很像是永琪為了浪漫自己胡謅的。

永琪見她不信,細細補充道:“真有這種鳥!它們生活在海邊,為了討雌燕鷗的歡心,雄燕鷗會叼來小魚小蝦送給她,雌燕鷗通常數次拒絕,以此來考驗雄燕鷗的忠誠但是隻要雌燕鷗吃了,就會乖乖地同雄燕鷗結成姻緣,比翼齊飛。”

小燕子默默記下,嘴上卻要逗他:“更像是編的了。”

永琪持續解釋到了長春仙館,這一路被他們走的尤其慢,真是有說不完的話。

午休後,永琪沒有去正大光明殿,而是讓她換上了正裝,神神秘秘的帶她去蓬萊瑤台找郎師傅。

小燕子被他拽著往前走,嫌衣服熱,嘟囔道:“幹嘛穿成這樣啊…”

永琪剛處置了一幹貪官,打算對外釋放點到為止的信號,刻意閑出一下午,正好陪她,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郎師傅已經預備好了畫板顏料。

小燕子明白了:“是不是要畫像?”

永琪打了個響指:“答對了!本來應該穿著朝服畫一張,但是現在天太熱了,正式的等回宮再畫吧,今天先畫張平常的。”他偷偷附在她耳邊:“這樣要是我出遠門,你想我了,隨時能看。”

“誰想你啊!”小燕子死鴨子嘴硬,率先坐到座位上,永琪跟著坐上去,小燕子便環住他的腰,頭歪在他肩上:“郎師傅,畫吧!”

周圍宮人都忍不住偷笑。

郎師傅眼前一亮,在宮裏畫了十來年了,也沒見過這樣獨樹一幟的,覺得非常考驗他的畫技:“好! good!就這樣別動!”

小燕子得意的瞟永琪。

永琪一笑,戳了戳她的額頭,又道:“郎師傅,畫張大的,再給我畫張小的,能隨身帶著的那種。”

小燕子喊:“畫兩張小的,我也要!”

郎師傅含笑答應,看著他們,覺得徒弟的退讓確實是值得的。

永琪接著說道:“以前班傑明給皇阿瑪畫過一張格格圖,被皇阿瑪擺到了養心殿,上麵有你,有紫薇,還有和恪,我每次看見就覺得特別溫馨,等這張畫好了我也要擺上去。”

小燕子想到要被展覽,有了羞恥心:“那我還是坐好吧。”

永琪又將她拉到懷裏,刮她鼻子:“呦,還知道害羞啊,”仔細想了想:“咱倆這副德性擺那是有點不合適,那就擺到坤寧宮,以後女兒出生了,畫一張擺到養心殿。”

小燕子摸著肚子慨歎:“兒啊,你說你要是個男孩,可怎麼過呀。”

畫像是慢工出細活,郎師傅描摹的專業認真…雖然皇後娘娘靠在皇上肩上睡過去了,畫的非常艱難,但是他可以克服,盡最大心力留住這副最美好的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