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揮手蕭蕭班馬鳴(3 / 3)

她進來便覺得有些冷,一向知道堂妹不喜奢華,給她準備的房間布置清雅,不料她又將為數不多的裝飾全收起來了,簡樸到這個程度,看來是存心自苦,一時也沒那麼大氣了,瞥了瞥床鋪:“被子這麼薄,晚上睡不冷嗎?”

凝芝默了默,淚光閃爍:“姐姐,你肯和我說話了?”

“讓你回雲南,你也不回,”八福晉又憐又恨的盯著她:“凝芝,我真不懂你到底想幹什麼。”

凝芝歉然道:“我怕姐姐和小外甥受牽連,我不能回去,我要守著你們。”

八福晉聽的想笑:“你知道瑪父也被下獄了嗎?皇上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她逼問:“他許給你什麼了,你這麼死心塌地的幫他?”

凝芝微微搖了搖頭。

什麼都沒許。

她就是想為他粉身碎骨。

八福晉諷刺笑她:“好啊,凝芝,你真是有出息!我還以為皇上許你個貴妃當當呢!那你告訴我,你害了你姐夫,害了瑪父,究竟是圖什麼?”

凝芝忍受著她的指責:“姐姐,姐夫不該在那個時候逼皇上,皇上對姐夫已經夠寬容了,姐夫雖然身受桎梏,性命總是無憂的啊,至於瑪父,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相信皇上一定有他的道理。”

八福晉越聽越怒,眼睛像是要剜了她一樣:“一口一個皇上,你別癡心妄想了!他就是在利用你!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現在是瑪父,接下來就是我和綿誌,你也逃不掉,我們佟佳一族都一塊下地獄吧!”

凝芝緊咬嘴唇,千言萬語堵在胸口,隻有一個念頭:“皇上不會的,皇上不會。”

“不會?外麵都說是八爺糊塗謀反,可要沒有皇上的誘設,八爺也不敢貿然行動,你覺得皇上能留著你這個內奸,讓外人知道底細嗎?”

凝芝大驚失色:“皇上誘設?”

八福晉看著心思單純的她,一陣無奈:“你以為什麼叫皇上?你太傻了,他哄著你送信你就送,連提醒我和你姐夫一聲都不肯,看著我們往絕路走,你說我寒不寒心!”

凝芝心亂如麻,呆呆地說:“我暗示過,也想告訴你勸勸姐夫,可我看姐夫心意已決,他準備了那麼久,怎能憑我一句話就按兵不動?我不知道那麼多事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什麼是對的, 什麼是錯的…”她隻知道,不想讓皇上受到傷害。

八福晉細想這話倒也是,皇上不會讓她知道太多信息,就算她說了,也說不到關鍵,八爺如何甘心放棄,且皇上有心設計,有無凝芝送信,都是改變不了結局的。

她深感無力:“你勸了,八爺不聽是一回事,誰也怪不到你頭上,可你不勸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管影不影響結果,就別怪我們把錯都推你身上,人往往就是一念之間,說不定你一句話就救了他…說到底還是你的心偏向皇上,才做了那個選擇。”

凝芝無言以對,低頭愧疚:“我對不起姐姐和姐夫,萬死莫贖。”

“我不用你贖,我隻想救瑪父,那也是你的瑪父,“八福晉站了起來,語氣不容置疑:“你知道該怎麼做。”

簫劍、晴兒走後,小燕子懨懨了許久,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隻能靠時間來習慣空缺。

永琪每天中午都會去射擊場練會兒箭,這日小燕子突然興起,換上了一身窄袖水藍馬麵裙騎裝,跑過去找他。

永琪正跟幾個禦前侍衛比試,他身穿織金龍雲紋盔甲,縱馬繞著賽場,手握長弓,箭“嗖嗖”地離弦而出,刺破穹頂,一縷一縷的光芒從他身後散射開來。

小燕子癡迷永琪射箭的樣子,英俊的讓她想尖叫,她一移眼,騎在永琪身後的海蘭察趕忙低了頭。

小燕子哼了兩聲。

永琪也瞧見她了,疾馳過去,怕揚起的灰塵嗆到她,離她幾步遠就下了馬,看清她的裝束,朗然一笑:“想試試?”

小燕子被他的笑蟄了一下,下定決心:“對,我要學騎射。”

永琪不以為奇,十分支持:“好啊,我教你,先學射箭。”

小燕子天真的想一步到位:“我想直接在馬上學。”

“急不來,站著都射不了,更別提在馬上了。”

小燕子喜歡挑戰自己:“那我先試試騎馬射彈弓,彈弓總沒問題,你們四大護衛都是我的手下敗將。”

永琪聞言莞爾一笑:“那是讓著你呢。”

邊說邊朝空中拋了一下箭,穩穩旋落在手裏,又在他掌中靈活轉動數圈,那箭好像與他合為一體,任他驅使。

小燕子看的眼花繚亂,心裏佩服,嘴上不承認:“誰要你們讓了?”她從兜裏掏出自備彈弓,昂頭:“讓我用用你的馬。”

永琪招來安德桂低聲吩咐了幾句,隨即跟過去,扶住她的腰上馬。

小燕子拉住韁繩,“駕”的一聲就奔馳起來,永琪這匹馬取名赤花鷹,是喀爾喀親王德欽劄布進貢,毛色紅白錯落,身形雋逸緊實,頭頸高昂,短耳明眸,鬃毛飄逸且自然下垂,四蹄穩健有力,跑起來似朵雲翔,如鷹之迅,箭靶快速從她眼前飛過,她拿起彈弓都不知如何瞄準,幹跑了七八圈,臊著臉停下捋馬毛。

永琪早料到如此,也不笑她,跨上馬坐她身後,把弓弦給她:“拉一拉試試。”

小燕子用勁兒拽了拽弦,一鬆,不小心繃到手:“哎呦!”

“小心點。”永琪溫柔的囑咐,揉了揉她的指頭,輕輕將她胳膊抬高,搭上箭,帶著她的手一拉,就射到了靶心。

小燕子不可思議的後仰頭看了他一眼,他看起來毫不費力,朝她得意的單挑眉。

小燕子後怕不止:“幸好那年月老鎮射擊招親,你沒上去比試,不然我就把你拱手送人了。”

永琪想起那段還是怦怦而惱,氣的捏她下顎骨:“你還知道啊!”

小燕子小聲嘟囔:“我也是好心啊,誰承想你的心思…”

永琪寸步不讓:“但凡這個人她有眼睛,都不該看不出來。”

“想起來你就要說我兩句,還沒說夠啊?你不就吃這一套嗎?我要懂了說不定你還覺得沒意思呢!人家越上趕著對你好,你越不願搭理!”

永琪語塞:“呃…”

小燕子製勝,不給他反轉的機會,換了話題:“你騎射這麼好,到底是怎麼射偏到我的?”

“我哪知道,奇了怪了,除了你這一個失誤,我可沒失誤過。”永琪貼在她耳邊低聲說:“我想過,大概那是丘比特的箭。”

小燕子笑著用耳朵後蹭他的臉:“我看是。”

永琪一蹬腿,赤花鷹再度飛奔而起,他在馬背上擁著小燕子手把手的射箭,每擊必中,小燕子陣陣歡呼,迷戀上了這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兩天下馬進帳歇息片刻。

小燕子猶自興奮,追著他:“永琪,你太厲害了!你那個射簪子是怎麼做到的?我什麼時候才能練到這個地步呀。”

永琪氣定神閑的喝茶,掉文:“無他,唯手熟爾。”

“誇你還來勁了是吧?”小燕子瞟他,隨即掏出空彈弓對向他,嘴裏“嘣嘣”喊了兩聲。

“哎呀,打到眼了!”永琪配合的捂著眼叫。

小燕子哈哈大笑,鬧著掰開他的手。

安德桂伏腰稟道:“皇上,馬已經牽過來了。”

永琪拉起小燕子的手:“走,去看看。”

一個小太監牽著一匹通體純白的寶馬在外候著,這馬毛色瑩潤亮澤,如雪如玉,肌理精實,身纖體長,目光柔順內斂,明亮不可方物。

永琪介紹道:“這匹馬和我的赤花鷹一樣,都是喀爾喀進貢的,它性情溫馴,跑起來又很快,最適合你騎,我給它取名叫獅子玉,本來打算調教好了再送你的,不過既然你要練騎射,少不了一匹好馬,我現在就把它送給你。”他期待的看著她的表情。

安德桂適時補充道:“娘娘,皇上最寶貝這些馬了,平常都不讓人動的。”

永琪想象著她玉馬飛揚,英姿颯爽的樣子,迫不及待:“快騎上讓我看看。”

小燕子珍愛的撫了撫馬頭,星眼如波注視著這匹馬,微笑中帶了一絲認真的神態:“我還是想要飛兒,飛兒不如它漂亮,也不如它跑得快,但我們是過命的交情。”

永琪知道她和飛兒的故事,也隻有她會那樣為一匹馬求情…並且是班傑明陪著她去的,他得承認,他有時候是不如班傑明理解她,就像她現在很喜歡獅子玉,卻固執的拒絕,他有些殘忍的說:“飛兒年紀大了,不能再陪你練騎射了。”

小燕子了然,難掩失落:“是麼?”

她隻是念舊念的厲害。

永琪見她靜靜站在那裏,停留在了舊時光,抓不住所有美好,心泛起淡淡的疼,想撫平她所有的失意,聲音不自覺柔軟到極致:“不過是一匹馬而已,小燕子,你得學會放下。”

小燕子回眸悠悠望他,眼中一抹執拗揮之不去。

永琪讀懂了她目光的含義,嘴角含笑,心尖卻猝然一痛,默默無言。

海蘭察硬著頭皮過來稟報:“皇上,時辰到了,該回去了。”

他始終回避著小燕子的視線。

小燕子特意走到他麵前,不許他逃避直視他:“海蘭察,你沒話跟我說嗎?”

海蘭察尷尬的笑笑,不自覺看向永琪。

永琪負手而立,聲調平穩,聽不出喜怒:“看朕幹什麼,皇後問你話呢。”

海蘭察麵有難色,張了幾次嘴又咽了下去,顧左右而言他:“回娘娘,臣…覺得這匹獅子玉很適合娘娘練騎射。”

“獅子玉再好,也不如我的飛兒貼心,”小燕子懶得和他周旋,直奔主題:“我隻告訴你一句話,你敢,我就幫你,你不敢,趁早和明月說清楚,好男人多的是,她也不是非你不可!”

海蘭察表情掙紮,答不上話。

小燕子見他還是不說,失望極了,揚長而去。

永琪著人將獅子玉牽走,並細細囑咐養馬小太監全力照顧好飛兒。

海蘭察安靜看著,這麼好的一匹馬,因為皇後不要,也就失去了它的價值,皇上忘了之前為了讓皇後高興,他是多麼珍視這匹馬,他好像不由控製的愛著皇後,所以皇後在他麵前可以隨心所欲,有最大的資本,自己可以做到像他一般癡狂嗎…

永琪囑咐罷,喚他:“海蘭察。”

海蘭察急忙回神,躬身等他垂詢。

“你怎麼想的?”

“回皇上,臣家裏壓力太大,已經定了工部侍郎之女…”

永琪打斷他:“朕是問你怎麼想的?”

海蘭察抑著感情回道:“臣很喜歡明月姑娘,但是無法娶她做正妻。”

永琪聽明白了,他並不準備抗爭,正色道:“明月是皇後的宮女,更是皇後的親人,她是不會給你做妾的,既然你給不了她名分,也就別給她希望了,從這以後,不要再見她,好聚好散。”

海蘭察聞言怔怔,眼前閃現明月嫻靜可人的模樣,強烈的不舍劃過心頭。

海蘭察不敢麵對小燕子,小燕子同樣不知如何麵對明月,一路走的緩慢,求助的問秦嬤嬤:“我該怎麼幫明月呢?”

秦嬤嬤亦是無法,多拉爾氏何等精明,海蘭察作為新派倒向皇上,便讓他娶舊派工部侍郎的女兒,他日皇後若出事,兩邊都不得罪,明月的命運和皇後息息相關,海蘭察權衡之後,放棄了她,他不反抗,想要幫他連理由都沒有,皇上也不能強行攪動這灘平靜的水…這話又如何向皇後言明?

她隻得勸道:“明月以娘娘為榜樣,願得一心人,我看她不是個鑽牛角尖的人,還有更好的。”

她嘴上不說,心裏不定有多難過呢,她那次從海蘭察堂姐府上回來,有多開心啊,她真的很喜歡海蘭察,“小燕子感同身受跨不過那道鴻溝的痛苦:“我不明白,海蘭察明明也很喜歡她,為什麼就不敢為她拚一拚?”

秦嬤嬤歎息,自皇後好了之後,明月天天盼著海蘭察過來提親,可每一次,都沒有等到他,兩人偶爾擦肩而過,海蘭察總是匆匆,她漸漸明白了結果,沒有再對任何人提起,她們這些局外人除了裝作不知,又有什麼辦法。

“代價太大了,他不一定承受的住,”秦嬤嬤勸道:“娘娘,您別自責,可能是他們兩個沒有緣分吧。”

所有不能在一起的戀人,無論何種原因,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都會歸結為沒有緣分。

兩人差距這麼大,不得圓滿,才像是正常的結局。

小燕子越發覺得自己的幸運格格不入,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