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熱河行宮又休息了半日,禦駕便啟程至木蘭圍場。圍場已設連帳二百五十四,設旌門四,外周設宿衛警蹕,各建旗幟,張黃幔,由八旗護軍官校環衛。
永琪歇了歇,便召見隨後趕到的巴魯等蒙古王公台吉。
巴魯頭戴圓頂鷹式皮帽,身穿印金提花綾長袍,足蹬革靴,看起來意氣風發,較之上次在北京隱藏身份的低調,更見隆重豪態,果真如爾泰所說,他身後站著一排五彩繽紛的蒙古美人,個個蒙著麵紗,婀娜多姿。
塞婭迫不及待見到哥哥,拉著小燕子貓在帳子後麵偷看。
寒暄過罷,巴魯便驕傲的開口稟道:“皇上,這些美人都是各部千挑萬選出來的,進獻給大清,算是我們蒙古的一點心意。”
小燕子剛才還和塞婭嘀咕蒙古女子別有風情,這會兒一聽,瞬間直起了腰:“你們這些整個兒生薑,怎麼就會這招兒!好好一群女孩,說送就送啊!也不問問人願不願意!”
塞婭習以為常:“這還能不願意嗎?以前你皇阿瑪可沒少--”她想到一個合適的詞:“笑納,對!笑納。”
“我說那群女孩願不願意。”
“她們當然更願意了,為爭這機會打起來的都有。”
小燕子無法理解的哼了哼:“北京有什麼好的,含香成天念叨著真神阿拉,伊斯蘭教,天山什麼的,我就不信她們不想家。”
塞婭在北京深感思鄉情濃,聽她這樣說,一時有點代這些女孩悲哀,歎氣道:“想家是想家,但是她們去了,家人能過的更好。
小燕子看著塞婭,才對女子的命運有些安慰:“還是你厲害,別人是被送出去,你是來挑人,說要哪個要哪個,攪的我們天翻地覆的。”
塞婭得瑟的揚頭,兩手拽著垂下的珠鏈晃:“不是我厲害,是我父王厲害!”
小燕子又愛又恨的揶揄她:“可憐我們爾泰啊,就這麼搭你手裏了。”
塞婭不甘示弱的回擊:“在蒙古追我的人能排一個軍隊,娶我算他賺到了!”她努嘴覷著美人們:“皇上才搭你手裏了,幹看著不能要。”
小燕子信心滿滿:“那是,他絕對不會要。”
誰知,那邊永琪滿麵春風的笑道:“王子有心了。”便招手讓福康安帶去處理,爾泰又引著蒙古王公們進帳中敘話。
小燕子臉色青紫,顏麵掃地,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塞婭尷尬的都不敢回頭看她,終於賠笑著轉過身:“小燕子,其實…”
小燕子一甩手,扭頭暴走。
永琪召見完各部落,又舉行過晚宴,回到皇帳中,已經深更半夜了,發現小燕子居然不在,就滿帳子亂找:“娘娘呢?”
安德桂回道:“可能是跟塞婭公主在一起,奴才去找娘娘回來。”他正要動腳,小燕子恰好挑簾回來。
永琪疾步迎上去,見她沒點熱乎勁兒,不禁埋怨道:“你成天跟塞婭待一塊,都快不著家了。”
小燕子一言不發,拿了鞭子又要出門,永琪拽住她胳膊:“幹什麼去?”
“少管我!”小燕子掙開他。
永琪伸手堵住帳門口:“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
小燕子喊道:“我愛去哪去哪,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
“什麼話!你是我媳婦兒,我就得管你!”永琪忽的扛她到肩上,往裏帳走:“哪也不許去!”
小燕子使勁捶著他的背,虛張聲勢:“放我下來!我拿鞭子抽你了啊!我真抽!”
永琪叫囂:“你抽啊,我早挨出感情了,你不抽我還想呢!”他將她放倒在床上,緊接著欺身壓過去,帶著微醺的酒意,春色撩人,動情低喊:“小燕子,別跑…親親。”
小燕子猛地一咬他貼過來的嘴唇。
永琪錯愕的摸著唇上的血絲兒,見小燕子眼中都是怒氣,才覺出她不是開玩笑:“發生什麼事了?”
“你少裝,”小燕子幽怨滿腹:“有其父必有其子,反正你已經得到我了,時間一長我就不夠瞧了,多的是美人往你身上撲,你早晚扛不住!”
永琪知道她為何生氣了,眼神沉了下來,冷問:“你說這話就不怕傷我的心嗎?”
小燕子有點後悔,欲言又止,撇著頭不敢看他。
永琪鬆開她起身,說的委屈:“我一天天腦子裏裝的都是你,恨不得把心都挖出來捧給你,你還懷疑我,你是要氣死我?”
小燕子摳著被子嘟囔道:“那你為什麼要收那些蒙古美人,我都看見了,她們還進去給你斟酒,你為什麼不拒絕?”
“滿蒙聯姻是舊俗,我要拒絕,蒙古就會猜我看不起他們,或者覺得我對他們有芥蒂,影響滿蒙關係,我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大清啊,“永琪頗為無奈,保證道:“我又沒說自己要,到時候賞給王公大臣,不就解決了嗎?”
“賞?”小燕子聽的別扭,腦中勾起含香美麗憂傷的麵龐:“她們是人,又不是物件,就由你們這樣送來送去啊。”
永琪自知失言:“好,我用詞不當,許配給王公大臣行了吧?
小燕子覺他語氣中並不在乎,嗆道:“你還說想改變男人三妻四妾,你這哪裏是想改變,根本就是在縱容,你打心底就沒尊重過女人。”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你越說越遠了!”
永琪煩躁的離開床站著。
“我說遠了嗎?”小燕子坐起來,痛苦又矛盾的看他:“你還記得凝芝是誰嗎?”
永琪怔住了,猶如挨了一記重錘,那次他攤開告訴小燕子自己無情那一麵,終究在小燕子心裏留下了一塊陰影,她是那麼純粹一個人,怎能完全容忍他的無情,他們之間有天生的隔閡,關乎男女,關平貧富,關平貴賤。他還是不該告訴她--他不是一個聖人,更難以給她一個平等互愛的世界。
“我不記得了,”他眸光黯淡了幾分,蒼涼傷懷:“我是什麼人呢?我在你眼裏是什麼人呢?小燕子,那天你隻是在安慰我,你…不喜歡這個我。”
小燕子垂了頭,心虛的瞟著他。
“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吧,我留不住你。”永琪落寞的看著她,隨後邁著沉重的步伐往外走。
“永琪!”小燕子衝下床從背後摟住他的腰,心慌不已:“你不管我了嗎?”
永琪仍舊沒說話,僵著不動。
“我知道每天那麼多事,你壓力很大的,我幫不上忙就算了,還惹你生氣,實在太不應該了,“小燕子慢慢麵向他,看到永琪臉上受傷的神情,心都揪痛了:“永琪,你怎麼這麼難過?我說話又沒譜,你聽那麼認真幹什麼。”
永琪眼中甚至水光閃耀,像是遙遠孤獨的星點…她難道不懂,她一句話對他的殺傷力嗎?
“哎哎哎,你可別掉淚啊,”小燕子從沒覺得自己這麼該死,手足無措:“我給你翻跟頭吧?這…這也施展不開啊。”
永琪已經沒氣了,還是故意板著臉。
“你別不說話,理理我啊。”小燕子愈發慌亂,頭撞到他胸口上亂蹭,晃著他胳膊哀求。
永琪嘴角不自覺上揚,快頂不住了,急忙推開她斜躺在床上。
小燕子諂媚的爬床過去,鑽到他懷裏盯他:“永琪,你生氣的樣子好帥,撅嘴的樣子好可愛哦。”她輕捏他的兩片唇瓣細看,舔去又滲出來的血絲兒,這才滿意的鬆手,忽然和永琪一對視,永琪看她的目光迷戀到困惑,太癡太癡了…小燕子明白,她害慘了永琪,那個本可以無堅不摧的永琪。
小燕子受不了這樣的目光,背過他自己落下淚來。
小燕子,晚上記得回家,”永琪緩緩從後貼近她溫柔囑咐,輕撥著她鬢邊的碎發:“我想我一回來,就有你在等我,如果有事去哪裏了要告訴我一聲,找不到你,我會心慌的。”
小燕子嫣然一笑,無聲的點點頭,小拇指往上勾住他的,慢慢搖成了一個承諾。
翌日清晨,卻是兩位最出挑的蒙古美人端著早膳進來侍候。
小燕子還在裏帳洗漱。
永琪放下晨書,坐立難安的瞅著她的動靜,慍怒低喊:“福康安,進來!”
兩位美人察覺勢頭不對,嚇的一激靈。
永琪指著她們,責問福康安道:“誰給你的膽子,敢不經朕同意把人放進來!”
這等美事是心照不宣的慣例,怎好拒絕蒙古的好意,福康安以為昨日還叫人斟酒皇上也沒有特別反對,今日不過伺候用個膳,所以鬆了弦,硬著頭皮道:“回皇上,臣是…”
永琪不等他解釋,警示道:“罰俸三個月,你再敢私自放人到朕和皇後的寢帳,這差事就不用要了。”
“是。”福康安認栽,急忙招手讓美人跟他出去。
八旗將士以及蒙古各部撒圍、待圍、合圍、撤圍一套狩獵過程下來,轟轟烈烈了一上午,永琪正和小燕子興致勃勃的檢驗眾人的獵獲。
巴魯攜側妃朝爾泰走來,瞄了一眼他打下來的獵物,讚道:“不錯啊,爾泰,比我的還多。”
塞婭來回數了好幾遍,就怕數錯,等著給爾泰邀功,聽見哥哥誇獎,比正主還開心:“阿哈,爾泰厲害吧?”
巴魯還沒說話,他側妃就笑吟吟的搭腔了:“公主的眼光當然是一等一的好。”
巴魯的側妃裏數這個嘴甜,他到哪兒都帶著,塞婭卻嫌她心眼多,不喜她妖妖嬈嬈的,撇撇嘴不接茬。
“是特等的好,”巴魯寵愛的拍了拍塞婭的頭,又拉過爾泰,低聲道:“我送的人早上讓皇上趕出來了,皇上什麼意思,是不是對我們有什麼意見?”
永琪的聲音又砸在爾泰腦子裏巨響“讓你大舅子安分點,閑的沒事幹,唯恐天下不亂,淨給朕找麻煩,有沒有點眼力勁兒!”
爾泰和這位舅兄關係很好,話就直說了:“我早給你回信說皇上不好這個,別帶,你非不聽,還上趕著讓人現眼!”他搖頭歎氣:“跟你說句實話吧,你可別跟外人說,皇上他…怕老婆啊!”
“他那樣會怕老婆?”巴魯一臉不信:“爾泰,你可別敷衍我,肯定是蒙古哪裏惹到皇上了,給我們下馬威呢!要不就是嫌我們送的人不夠格?不應該啊,我看著都眼饞,為了蒙古,隻好忍痛割愛了。”
塞婭幫腔道:“阿哈,爾泰沒騙你,皇上真不好這個!他隻愛皇後。”
側妃又忍不住插嘴道:“皇上不是都不愛皇後嗎?”
塞婭對她翻個白眼:“誰跟你說的?這個就愛!”
“他愛皇後…”巴魯也知道,仍是不解“影響要我的美人嗎?”
“他是不要其他女人的那種愛!”
“為什麼?”
塞婭不當著小燕子反而誇起來:“小燕子多有意思啊,我要娶了她,我也可以不要別人。”
巴魯對這個倒是認同,稍微理解了點,又道:“咦…我記得皇上不是還有倆妃子嗎?”
“那倆是給他管後宮的。”
“…怎麼做到的。”巴魯實在不解男人為何能把兩個如花似玉的女人當擺設。
“舅兄,這可是你第一次獨立覲見,要圓圓滿滿才好,”爾泰出主意道:“你就聽我的,討皇上歡心,讓皇後高興就行了,準沒錯。”
巴魯拱手道:“好妹夫,還請指教。”
永琪正在手把手教小燕子畫梅花,兩人擠在一個椅子上,正自卿卿我我,好一幕郎情妾意。
爾泰和塞婭進來,看見兩人還未收盡臉上曖昧的笑意,小燕子垂著的白玉珠耳墜襯的她麵若桃紅。
塞婭輕咳兩聲,調笑道:“真夠膩歪的啊,走走走!別在屋裏待著了,我阿哈弄了個摔跤晚會,咱們去看看!”
小燕子忽的一下子站起來:“是麼!走走走!”
“哎--”永琪又將她拉回懷裏:“畫完再去,不能半途而廢。”
“回來再畫嘛,”塞婭著侍女上前,指著托盤:“你看,我還給你準備了我們蒙古的衣服,這可是我剛做的新衣服,喜歡的不得了,可惜我懷孕了穿不了,送你了,夠意思吧?還有明月彩霞的,你們快換上!”
小燕子手被永琪拿著畫,眼睛已經飄到塞婭拿的衣服上了:“不畫了不畫了。”塞婭的便宜可不是那麼好占的,她怎能放過這個機會,拉著明月彩霞,跑去和塞婭蹦蹦跳跳換衣服了。
永琪無聊的托腮,繼續作畫,酸溜溜冒出一句:“她跟塞婭過得了。”
爾泰忍俊不禁,扒拉著小燕子畫的貓狗作品,邊道:“你不愧是醋王,誰的醋你都吃,太霸道了吧。”
永琪過來人似的搖搖頭:“爾泰,你就是心太大,像小燕子和塞婭這種熱情奔放的美女,要是不管,能給你惹出一堆人來。”
爾泰一聽不對味,影射誰呢這是!
永琪手一頓,急忙抬頭道:“朕不是說你…朕的意思就是,你得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