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周圍人山人海層層疊疊的錦衣校尉,身處包圍圈正中的三名刺客扯掉了蒙在臉上的黑布,露出三張平凡精悍,猶自流淌著鮮血的陌生麵孔。
秦堪注視著他們,他們也注視著秦堪,四周的校尉們被這詭異的一幕震住,吵鬧喧囂的馬府內外頓時陷入長長的寂靜。
“你們,為何要這麼做?”秦堪終於問出了今晚困擾著他的最大疑惑。
三名刺客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天子已震怒,你們斷無幸理,投降吧,我讓你們死個痛快。”
三名刺客彼此對視,眼中竟露出決然的笑意,秦堪見到他們毫無生氣的眼神,暗道不好,剛待開口拿人,卻見三名刺客忽然舉起手中的刀,反手朝自己脖子上一抹……
血光四濺,三人轟然倒地,激起一陣似迷霧般的塵土。
五名刺客伏誅,沒有拿到一個活口。
現場仍舊一片寂靜,所有人盯著地上的五具屍首,久久沉默著。
秦堪也被深深震撼了,人世間仇恨的力量原來可以達到這般程度,五名刺客從頭到尾沒說一個字,如同五隻撲向火堆的飛蛾,任由烈火將他們燒成灰燼。
“事有蹊蹺,今晚這五人絕非來送死那麼簡單。”旁邊一道老邁的聲音緩緩道。
秦堪扭頭,卻見馬文升不知何時走出了大門,盯著地上的刺客屍首,神情有些複雜。
秦堪勉強一笑:“馬尚書說得是,下官也很疑惑,刺客們曾經都是帶兵的將領,今晚卻派出五人來送死,他們怎會出此昏招?”
馬文升肅然道:“老夫當年開革的這三十餘名將領,最大的是參將,最小的也是百戶,人人皆識兵法韜略,以前兵部的文案卷宗裏,甚至有他們的請功奏本,他們不會做這等愚蠢之事,必然另有目的。”
二人站在石階前冥思苦想半晌,終不得其果,相視苦笑。
收拾善後工作進行得很快,京師又沉入了寂靜之中,子夜的那場慘烈廝殺仿佛隻是一個惡夢,醒來後繼續閉眼躺下,一切如常。
五具刺客屍首被送進了北鎮撫司,那裏有專業的仵作和辦案人員對屍首進行分析推斷,從屍首的衣著布料,穿戴,兵器的記號甚至他們胃裏殘留的食物,來推斷剩餘的二十幾名刺客藏身的位置。
當然,毫不意外的是,關於五具屍首的歸屬問題,錦衣衛和東廠之間又爆發了一場小規模衝突,廠衛打鬥比緝拿刺客更熱鬧,而且更具有觀賞性。
在爭奪功勞的事情上,秦堪是絕不可能讓步的,他很想不通,東廠那幫生理殘缺的太監們搶那麼多功勞有什麼用?若說留給後代吧,顯然有罵人之嫌,世人皆知,太監就算有兒子,毫無例外亦都長得像隔壁王叔叔……
衝突以秦堪對東廠領班的一記撩陰腿為終結,五具屍首被錦衣衛抬年豬似的歡天喜地抬進了北鎮撫司,瞧得秦堪的臉直抽抽。
東廠領班也被番子們抬著找大夫搶救去了,大家各抬各的,各有所抬。搶功事件完美落幕。
指揮使牟斌向秦堪發下一道嘉獎令,大意無非褒獎秦堪殺賊有功,賞銀五百兩。
看著牟斌不停抽搐卻強堆著笑容的老臉,秦堪隻好苦笑摸鼻子。
其實彼此心裏都明白,牟斌最想做的不是發嘉獎令,而是用鞋底抽秦堪的臉。隻不過五名刺客伏誅從表麵上看確實是功勞,牟斌不得不忍著惡心嘉獎他,否則難以服眾。
幾百上千號人拿五名刺客,居然一個活口都沒拿下,剩下二十多個刺客仍舊逍遙法外,一點線索都沒有,離陛下限定的三日期限隻剩下最後一天了,牟斌保不準連上吊的心思都有了。
北鎮撫司大堂。
“刺客怎麼死的?”牟斌語氣有點冷。
“當眾自盡,下官沒來得及攔住……”秦堪頓了一下,忍不住暗示道:“他們是拿刀抹脖子,這個,比上吊痛快,而且又痛又快……”
——如果牟指揮使想死的話,最好效法這五位刺客,身為過來人,秦堪絕不建議用上吊這種既難受又不男人的死法。
絕非盼著牟斌死,秦堪尊敬上司,上司就是上帝,不過如果上帝自己想死,秦堪也不介意改信佛。
幸好牟指揮使沒聽出秦堪的言外之意,否則他真有可能抄刀,不過抹的應該是秦堪的脖子。
“怎麼辦?離陛下限定的日子隻剩一天了,還有二十多個殺才潛藏在京師之內,如今朝堂百官人心惶惶,禦史們一道道奏本參劾廠衛緝賊不力,致使賊人禍亂京師,陛下和閣老們也快頂不住了……”牟斌語氣低沉,煩惱地揉著眉心。
堂堂指揮使能跟一個屬下說這些,說明已將他看作心腹,凡事不必再裝高深。
想了想,秦堪慎重開口道:“牟帥,下官隻能保證馬尚書無虞,至於主動出擊查找剩餘那二十多刺客的藏身之地,下官慚愧,尚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