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的準備很充分,人證物證俱在,特別是張乾一案,更是偽造了大量的無法推翻無法辯解的證據,所以鄭嫡有這個底氣在金殿上出“如山鐵證”四個字,按劉瑾焦芳等人的謀劃,他們將重頭戲放在了張乾一案的證據上,證據拿出來再煽動殿內以正義代言人自詡的文官們群起而攻,陛下縱然再袒護秦堪也抵不住悠悠眾口,就算不拿他下獄,削爵罷官是免不了的,一個削了爵罷了官的人,劉瑾想弄死他還不容易?
華昶滅門的案子隻不過是大餐前的開胃菜,一個鋪墊而已。
誰都沒想到,這個鋪墊卻偏偏壞了事。
謝四確實是華府的家仆,那晚西廠滅了華昶滿門,刻意留下謝四的命,就是為了今日對付秦堪,這是貨真價實的人證,誰能想到金殿之上竟被秦堪幾句話一詐便露了餡兒?
如果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張牌倒了,所有的牌頃刻間全倒,後麵的重頭戲來不及拿出便被全盤否決。
隨著麵無人色的鄭嫡被大漢將軍粗魯地摘掉烏紗扯去官衣拖出殿外,金殿內的大臣們全亂了,不少蠢蠢欲動準備借此機會參劾秦堪的言官們明智地收回了腳步。
此時情勢劇變,再出去參劾便是純粹找死了。
朝班裏,內閣大學士焦芳,兵部尚書劉宇互相對視一眼,彼此眼中流露著不甘,以及一絲絲莫可名狀的懼意。
秦堪盯著鄭嫡失魂落魄的背影笑而不語,眼中卻射出了寒光。
拿下鄭嫡不算什麼成就,順藤摸瓜才是他要做的,鄭嫡背後的人能揪出幾個算幾個,但凡進了詔獄的人,秦堪想到從他嘴裏得到什麼。至今還沒有得不到的。
朱厚照坐在龍椅上氣得呼吸粗重,哪怕他再昏庸糊塗,今日朝會上的一幕也讓他明白過來了,這是有人在背後欲置秦堪於死地啊,幸虧秦堪機靈破了危局,否則朝臣群起而攻,那時他這個皇帝恐怕都保不住秦堪了。
查!一定要查!查出這股逆流,查出這陣妖風!
朱厚照心底裏惡狠狠地下了決定。
殿內大臣們仍舊議論紛紛,一道匆忙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由遠及近。
“報——甘肅八百裏急報!”
朱厚照眉頭一擰,沉聲道:“宣!”
一名風塵仆仆的驛卒跪在殿外的門檻上,身軀因長久奔波勞累而搖搖欲墜,沾滿灰塵的雙手捧著一個打了火漆的紅翎信筒。
“甘肅八百裏急報,安化郡王朱寘鐇殺官謀反。挾同寧夏都司指揮使周昂,十日之內破甘肅陝西城池十餘座,附逆者十萬人!”
朝臣大嘩!
盡管朱厚照早有了心理準備,卻仍被這串數據驚得從龍椅上跳了起來。
“好個逆賊,果然反了!”朱厚照咬牙怒道。
大臣們短暫的寂靜後,紛紛憤怒出班。
“安化王無君無父,罪當誅之!”
“求陛下速發王師。西進平叛!”
“…………”
大明的文官並非一無是處,他們平日內鬥,貪墨,收孝敬。罵人甚至打架鬥毆……黑社會幹過的事他們都幹過,看起來仿佛是一群烏合之眾,然而江山社稷真正有了危難的時候,不乏挺身而出的英勇之輩。至少在正德以前是如此。
這群人支撐了大明江山近三百年,此時此刻。他們再次挺身而出。
方才殿上華昶和張乾兩件案子已被所有人拋到了九霄雲外,此時殿內隻回蕩著同一個聲音。
平叛!
誅賊!
朱厚照冷著臉,站起身緩緩環視殿內,大臣們激動昂揚的情緒漸漸平複。
“散朝!宣內閣三位大學士,兵部尚書劉宇,山陰侯秦堪……”朱厚照頓了頓,想到剛剛那個名叫謝四的人親口西廠收買他雲雲,朱厚照心中的陰霾越來越深重,思慮許久,還是補充道:“……還有司禮監劉瑾,午時後豹房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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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禮監內。
劉瑾坐立不安,不時走到門框邊,眼巴巴地瞧著屋子外空蕩蕩的回廊盡頭,然後又轉身來回踱步。
今日朝會,以鄭嫡為頭,劉宇,張彩,焦芳等為主力軍,發動朝臣對秦堪淩厲一擊,若無意外的話,此時秦堪應該已被拿入詔獄,奉殿外的值日宦官也該送出消息了,可為何朝會已兩個時辰,卻沒有任何消息傳過來?
劉瑾額頭漸漸滲出了汗,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今日朝會恐怕會有變故。
將今日針對秦堪的種種謀劃一步步再次推演,劉瑾卻怎麼也沒算出自己謀劃的漏洞在哪裏。
所謂“淩厲一擊”,難道隻是個笑話?
回廊外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劉瑾霍地站起身,眼中露出了急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