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再往前就是村口了。”馬車顛簸一路,最後速度漸漸緩了下來。
車夫話音未落,便聽馬車裏突然咚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撞到車廂頂。緊接著車窗簾子嘩的一下從裏頭被拉開,露出一個頭發蓬鬆的腦袋。
“啊……”念椒一手捂著被撞疼的頭,整個人巴在窗前,當視線觸及眼前的一切時,原本被馬車顛得迷迷糊糊的倦意,瞬間全部消失無蹤。
時至黃昏,家家戶戶已燃起灶火,嫋嫋的炊煙飄散在空氣中,氣息微妙得讓人心生安寧。遠遠而望,潺潺流淌的溪水,蜿延著將整個村落環環擁繞。村口的竹林一片掩翠,濃綠的四麵青山,迤邐連綿到蒼蒼一處,滿眼葳蕤,好似大方地敞開了雙臂,專等著念椒入懷。
念椒心中不由感動,這個外人看來毫不起眼的小村子,卻帶給她如此強烈的歸屬感,這裏有她摯愛的親人好友,也有她樸素的衣食生活。念椒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下了馬車卻又有些局促地停住了,這就叫近鄉情怯麼?過了一會兒才挎著包袱緩緩地往前走去。
時隔一年之後再次回來,木棉村的人事物乍看之下似乎都還依舊。溪邊仍然三三兩兩地聚集著漿洗的村婦,一看到有人進村,皆忍不住停下手裏的活兒朝念椒望了過來。大多數人對念椒還是眼生得很,毫不掩飾地對著念椒仔細打量起來,眼前這姑娘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腦後一條麻花大辮子通到底,一身櫻草色衣裙,長得倒是清清秀秀水水靈靈,臉上掛著讓人容易親近的笑,肩上卻挎著一個包袱,看樣子倒不像是本村的人。
有村婦正待出聲詢問,卻有人認出了念椒搶先嚷道:“這不是老念家的大閨女兒嘛!”
念椒循著聲音望去,便見溪水對岸有個頭發半白的老婆婆正朝她揮手,腳邊簍筐裏的青菜傾斜入水,有好些隨水飄去,那老婆婆卻全然不顧這些,依舊將手揮得熱情。
經這老婆婆一嚷,村婦們一邊瞧著念椒,一邊小聲地交頭接耳起來:“老念家的閨女兒?”
“好像是叫念椒。”
“去年好像回她老家了吧?”
“可不是,看這樣子像是剛回來呢。”
“嚴婆婆!”念椒認出對方來,這位便是當初借她牛車的老嚴頭兒的老伴,便也笑著遠遠朝她揮手。
“有日子沒瞧見你了,聽你爹說你回老家啦?”嚴婆婆笑眯眯地隔著溪水問道。
念椒笑著大聲應了:“是呢,回了趟老家,今兒回來。嚴婆婆,您近來可好啊?”
“好,好!”嚴婆婆笑得一派樂嗬,她同她家那不苟言笑的老嚴頭兒一樣,對這開朗幹淨的小姑娘皆是喜歡得緊。
聽嚴婆婆這爽朗的笑聲,想必身體確實康健。念椒心中欣慰,卻不忘提醒道:“嚴婆婆,您的菜……”
“哎呀。”嚴婆婆經念椒提醒,這才發現簍筐掉水裏頭去了,急忙手慌腳亂地去撿,一邊衝念椒道:“閨女兒你先家去,一會兒我就告訴老頭子,他保準兒樂!”
“好,那您忙,我先家去。”念椒心中暖暖,接收到一旁村婦們探究的目光,念椒也是和善親切地點頭笑著示意一下。
過了村口,念椒足下腳步加快了許多,一顆心興奮得就快要跳出來了。老念他們都還不知道她要回來,要是一會兒看到她,肯定會嚇一大跳吧?這麼想著,念椒嘴角的笑容越揚越高,走到沒人處還忍不住蹦兩下。
然而,出乎意料的,卻是念椒被嚇了一大跳。隻見念家屋頭院門從外麵緊鎖著,念椒踮著腳朝裏張望,一點人影也不見。家裏人呢?念椒頓了頓便往袁嬸兒家走去,袁家屋頭這一年來翻新不少,刷了新泥,看上去一片簇新。繞過牆根兒一看,院門也鎖上了,喊了兩聲:“袁嬸兒!袁嬸兒!”
沒人回應,四下一派寂靜。念椒不由訝異了:怎麼都不在家?念瓜估計去了學堂,老念和袁海父子一般是在地裏忙活,眼下正是生火做晚飯的時辰,按理說宋曉芸和袁嬸兒都該在家才是。就算是有事,也不可能家裏一個人都不剩吧?這下該怎麼辦,門鎖上了進不去,難不成念椒她得去地裏尋老念?
正躊躇著,就聽遠遠傳來一陣熱鬧的吹吹打打聲,像是村裏哪家人辦喜事兒似的。迎著這吹打聲,便見前頭奔著兩個小腳老太太,一邊往下厝快步跑,一邊還不忘彼此催促:“老崔家的,你倒是快一些啊。一會兒喜餅要是派完了,可就沒你的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