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逸就在蕭府。
蕭府的戰鬥已經結束,整個堡子已經被拿下。
在院子裏,滿地的瓦礫、滿地的血汙、滿地的屍體和滿地的豪傑,然而他們提著染血的兵器,卻止步不前,所有人都注視著中間那個人。
一張放在院子中間的太師椅,一個穿著華服悠然而坐的人,此刻他看著滿院子的刀光劍影、鼻腔裏充滿了腥風血雨,然而他說話的時候,倒是落寞的,不像是在生死之際,當像是麵對細雨時候文人墨客的憂傷。
他在吟詩: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他就是蕭景逸,本來他可以逃,但是他拒絕了李八二的苦求,給他手令,讓他逃生,自己搬了把椅子靜靜坐在中間,直到現在,被全副武裝的清風寨豪傑圍著。
但就算今夜殺敵無數的豪傑們也被這老爺視死如歸的氣概震住了,沒人敢動。
“先鋒,你不去拿個首功?”李炭頭悄悄的推了推旁邊一身血的秦五義。
秦五義麵有難色,悄聲道:“人家是讀書人啊,這直接上去砍?”
就在這時,外麵響起一聲笑,有人施施然走了進來,拉了把椅子坐在蕭老爺對麵,笑道:“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好詩!好氣魄!好忠心!好氣概!蕭老爺,您的玉龍劍呢?沒見您拿著啊。”
來者卻是高狐狸。
“哼!你這匪類也懂詩詞?”蕭景逸盡管陷入死地,威嚴卻不輸於平常,竟然直斥高狐狸。
高狐狸聳了聳肩膀,笑道:“不管怎麼樣,您的堡子完蛋了。我隻是很好奇,你為什麼不逃?府裏有人舉報說看見你管家李八二從暗門逃了,你怎麼不逃?你不怕死?”
“逃?你們這群無君無父的禽獸!”蕭景逸猛然咬牙罵道:“我蕭景逸一生研習聖人之法,一心護鄉愛民,我與我這堡壘共存亡,我與我的子民共存亡!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忠君愛國,何惜一條性命?氣節!你們懂嗎?””
“堡壘共存亡?可以;子民共存亡?”高狐狸笑了起來:“很難,大部分人都投降了,從你的家丁到你的鄉民。”
“這群無恥的賤民!絲毫沒有禮義廉恥啊!我教化無方啊!”蕭景逸聽到這個猛地激動得臉色發紅,隨後又雙目滾滾淚下。
“教化無方?嗯,倒是斂財有方。”高狐狸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若是你能讓大部分人不至於餓死累死,他們會聽你教化的。”
“你胡說!”蕭景逸咬牙切齒的盯著高狐狸,一字一頓的說道:“蕭家堡是人間樂土,百姓無不安居樂業,就是因為你們這群刁民匪類,帶壞了民心,淪喪了道德。唉,朝廷不以儒家治天下才有今天啊。”
“得了!”高狐狸嗬嗬一笑:“我就想當個良民,可是你逼我當大俠,江湖逼我當大盜。現在我明白了,大俠、大盜、官府沒有什麼區別!我也可以教化百姓哦,和你不差的,百姓愛我而不會愛你。”
“你這種毒蛇!匪徒!敗類!禽獸!我恨不得寢爾皮食爾肉!”蕭景逸臉紅脖子粗的吼道,手指死死的攥著把手,嵌進了肉裏。
高狐狸笑笑,還想說話,這時背後傳來一聲怒吼:“蕭景逸,你這個禽獸!”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高狐狸收住了舌頭,搖了搖頭笑了笑,緊接著一物帶著呼嘯的風聲掠過高狐狸,隻打在椅子裏的蕭景逸胸口。
高狐狸歎了口氣,抬起眼皮,隻見蕭景逸胸口深深的插進了一把匕首,血從他胸口狂湧而出,染透了上等的絲綢袍子,霧一般的擴散著,隨著這霧的擴散,蕭老爺眼睛裏也好像蒙了一層霧,他靠在椅背上,喘著越來越細的氣息,威嚴、榮耀、光彩、憤怒好像是看得見的煙霧般,從他臉上抽離了開來,都在離他而去。
高狐狸看著那雙蒙了霧氣般的眼珠,說道:“理不在你的聖賢書裏,而在人們為什麼這麼做的理由裏。”
蕭老爺脖子一歪,死在了他的太師椅裏。
高狐狸厭惡的看了他最後一眼,別過了眼睛,他站起來轉身,已經是滿臉堆笑的朝前伸出手去,叫道:“恭喜齊寨主誅殺首惡啊。你沒事我真太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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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寨奇襲蕭家堡,這個地區傳奇般的堅堡一夜之間就被攻陷了。
蕭府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讓所有參戰豪傑都眉花眼笑,不僅個人會巨富,而且作為清風寨將有巨大的財力招兵買馬,以後勢力更大號令群雄是板上釘釘的事。
打下蕭家堡後的第一件事,高狐狸就命令周圍的鄉民和家丁徹底拆毀、燒毀蕭景逸畢生心血建立起來的城牆防禦。
沒有了這個堅固的堡壘,整個地區都要聽令於更強的清風寨,繳納賦稅、提供勞役、打造武器,就連未來官府指定的鄉長,高狐狸也留下了話,要活命、要安生的當鄉長,上任後第一件事來清風山找他,不,找齊寨主拜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