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詭我士卒 03 孤獨一人(1 / 3)

一、

大年初六,蕭府院內鞭炮聲不斷,這是因為蕭二爺覺的去年運氣不好,這個春節特意又請佛像又請財神的,另外輸仗不能輸人,不能讓艾家覺的自己垂頭喪氣,所以囑咐下人多放鞭炮驅除晦氣,結果蕭府把高郵城鞭炮都買斷貨了,據說前院路上的鞭炮紙屑有兩指厚,踩上去如踩在地毯之上。

來道賀拜年的客人們也和往年一樣多,加上家裏請的僧侶、道士來往不絕,前院地毯一樣厚的鞭炮紙屑被踩進雪泥裏,因為風俗不要掃地,結果又被凍上,幾天下來,整個前院好像是新鋪成了一條紅磚路。

前院鬧哄哄的,內院也不清淨,雖然丫鬟、家丁在春節時候加倍的累,但大家都好像越累越精神,內院裏經常就聽著年輕人的歡歌笑語,唯一不開心的一人就在內院精舍之內,蕭翰敞著懷坐在虎皮臥椅之上,旁邊就是熱騰騰的火爐圍著,聽著外邊有從家裏回來的丫鬟和同伴分什麼食物,鬧騰起來,不由的滿心都是煩亂。

在蕭府少爺蕭翰眼裏,春節很難熬,因為他既無心過這個沒有父親的春節,也不能去外邊走走散心,更沒有虎狼可以領著殺上清風山,隻能窩在家裏,因為他正在加緊紋身。

紋身師傅被請進來就住在蕭府裏麵,蕭翰得空就抓緊給他完成胸口那個圖案複雜的狼頭紋身,今天師傅提了工具過來,問了少爺的安,立刻又開始動手了。

蕭翰在師傅遞過的銅鏡裏看了看自己被銀針刺得血肉模糊的前胸,點了點頭,等紋身完成的時候,他胸口就會多一個栩栩如生的狼頭,蕭翰非常期待這一天。

他要像草原狼一般在這個水路縱橫的平原叱吒風雲,就如同蒙古騎士所幹的那般。

這個師傅還是當時齊烈風介紹的,每次看見他,蕭翰就會想起齊烈風,蕭翰不僅沒有踢開這個師傅,反而卻咬牙切齒的認為這很有紀念意義。

因為連這個技術卓越的老師傅刺在身上的針都會加倍的疼,這個狼頭會紋進肉裏,就如同他對齊烈風這個殺父仇敵的痛恨。

這時候,門開了,一股冷風吹了進來,堂哥蕭滿堂進來了,他看了看屋裏敞懷的蕭翰,不由一愣,說道:“還沒紋完呢?”

“還要七天。這是我這輩子紋得最上心的作品。”師傅又自豪又得意的說道,借著二公子帶進來的冷風擦了擦頭上的熱汗,這蕭府屋裏可真熱。

“二哥坐。”蕭翰並不起身,伸手一指旁邊椅子。

“小弟啊,你怎麼想的啊?你打算怎麼解決清風寨?要不要過兩天再去揚州求求達魯赤花大人,或者去河南求見擴廓帖木兒大人?你不能總這麼什麼也不幹啊,總得有個打算吧。”蕭滿堂好像對紋身一點興趣都沒有,問也不問,坐下之後立刻就滿臉憂色的朝蕭翰連珠炮般的發問。

事實上,蕭滿堂對蕭翰最近做法非常有意見。

這堂弟解散好不容易拉起來的新軍,自己非要去找王保保,去找就去找吧。

這也是個好招,王保保家可比蕭府厲害百倍,據說京城都仰仗他們的軍力,說話實在夠份量。

隨後又得到情報,說艾家會派清風寨追殺,蕭滿堂趕緊找張士誠領著些人上去保護,又派人用官府驛道去前麵通知軍隊護衛,求爺爺告奶奶,出銀子出人,可折騰死他了,還擔心蕭翰的安全,晚上都睡不著覺。

但沒想到這堂弟從艾家和清風寨追殺下逃出生天,竟然又改變主意不去找王保保了。

人家遛了一圈又回來了!

“這小子給自己家添堵這不是,辦事怎麼能半途而廢呢?這又不是過家家!你自己還把兵都趕走了,你不去找王保保求朝廷發兵,誰打理清風寨那檔子破事?”蕭滿堂就這麼嘀咕。

而且這還沒完,從鬼門關遛了一圈回來蕭翰,和平日少爺做派大不同了,也不練武,也不說募兵的事,就是天天起來就出去滿高郵城亂轉,都是見一些下九流的垃圾,見了就是喝酒吃飯。

比如捕頭啊、鹽幫啊、地頭蛇啊,這種以前求見蕭翰都沒資格的賤民。

蕭翰的做法把蕭滿堂早激得冒火,這一年輸人又輸陣的,你反而玩起來了?要不是老爹嚴令不準春節時候找不痛快,蕭滿堂早就竄過來質問蕭翰什麼意思了。

聽二哥問的話裏又急又怒,蕭翰一愣,隨後麵露微笑,說道:“我正想給你們說呢,我有主意了。”

“什麼,你是怎麼想的?”蕭滿堂吃了一驚。

蕭翰一揮手,讓屋裏的紋身師傅和三個丫鬟都出去之後,才說道:“二哥,我在城外被艾家和清風寨刺殺,本來帶去的十個家丁都是身有武藝的,保鏢還據說是什麼高郵高手,根本就是像小雞被宰,還是後來張士誠一群人敢打敢殺……”

“我派給你的人自然都是我精挑細選的,晚上被清風寨那夥人偷襲,那畢竟……誰能想到?不是他們無能,是時機不對!再說,那時候你非得要馬上去見王保保,我哪裏有時間給你找足夠人手護衛啊?”蕭滿堂立刻激動起來,他以為蕭翰在質疑他對於保護蕭翰這件事上他沒上心。

“不是這個意思。”蕭翰笑了笑,用手帕擦了擦胸口新傷口上流下的血,說道:“我是說一般人打仗不行。”

“嗯?咱們蕭府也不行?”蕭滿堂怔了下。

蕭翰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把眼睛從二哥身上轉了開去,盯著前麵窗戶的厚重棉簾好一會,才說道:“我上次跟著探馬赤軍去剿匪,連僅次於蒙古軍的探馬赤軍騎兵都不行,根本就是一群軟蛋,可以想見:打順風仗,沒問題;但是打攻堅死戰,這群精銳官兵都不可靠。”

“那是奧爾格勒輕敵!還有就是人數太少,所以我們得努力,下次發更多整個揚州的衛戍精銳去對付……”蕭滿堂揮著手叫道。

“人數不少了,超過對方三倍了。”蕭翰鼻子裏出了口長氣,顯得很無奈。

“那你想怎麼辦?什麼不做,能搞死清風山和姓艾的老畜生嗎?”堂哥憤怒的叫道:“你知道我和爹、大哥三人有多後悔!早知道軍隊無用,我們家應該早開始養匪徒,正好靠著你家蕭家堡,前後無憂,早席卷北方了!這年頭,還是賊厲害!媽的,被艾家那個死胖子搶先了!”

蕭翰微微點頭:“我這麼想的,打不贏,根本不是那夥匪徒厲害。你看,我領著張士誠弟兄區區十個人,逆襲對方兩條船,殺傷幾十人,對方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那些家夥不就是前些天殺得探馬赤軍屁滾尿流的清風寨匪徒嗎?為什麼打不過我們,不過是十條販鹽壯漢,就是兵心齊,敢拚敢殺,絕不後退!有這樣的兵,什麼土匪,我也把他踩進地溝裏去!”

“行了,你們得手有多冒險啊。那和清風寨殺咱們家丁一個道理,沒防備!”二哥一臉的不快之色:“不就是一群苦力嗎?在我麵前和孫子一樣的廢物。”

“不是的。”蕭翰鄭重的揮手反對,說道:“我回來之後,就打聽高郵各路鹽幫的情況,我覺的要是把張九四鹽幫充入我的新軍,踏平清風寨為父報仇,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你開什麼玩笑?!就張九四那人?我還不了解他?”蕭滿堂怒極反笑,手指點著門口,彷佛在鄙視點著張士誠的鼻子講話:“說好聽的是一個肉肉的老好人,給他一拳都打不出一個屁來,一點血性都沒有,我們家看他老實把生意交給他做;說難聽的吧,就是一個白癡!天天說自己祖上是狀元,喜歡垃圾****儒生,沽名釣譽!有點銀子就全到處亂花,買點人叫好,據說去年三十他還在施粥!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