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詭我士卒 22 海枯石爛(1 / 3)

夜深人靜,月光透過窗戶,又穿過一排木樁,打在這間小屋的角落裏,如同一條發亮的白色毯子,覆蓋在了一個蜷縮著四肢躺在地上的人身上,這個人身下是一片散亂的稻草,他身體臥成弓形,兩腿並攏放在稻草上,膝蓋朝胸口抵著,兩臂合起,手掌合什墊在一側頭下,睡的宛如嬰兒般,風裏傳來他輕微的鼾聲。

這時屋外窗戶下,傳來輕輕的撕裂抓撓聲,彷佛有幾隻貓正拿屋角做磨爪子的工具,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刺耳。

很快小屋裏那人的鼾聲消失了,稻草上傳來嚓嚓的輕微響聲,那人明顯被驚醒了,正慢慢從稻草上坐起來,然後他用耳朵對著月光,側耳傾聽著什麼。

因為是靜謐的夜,細微的聲響也可以傳得很遠,他聽到風刮過瓦片的呼嘯;遠處樹葉搖動的聲音;無名鳥的咕咕聲;還有些狐狸的怪異笑聲,這都很正常,那人側耳傾聽好久,舒了一口氣,又側躺在了稻草上,合上了眼皮。

然而就在此時,不遠處窗戶下那刮擦聲又詭異的響了起來,那人猛地翻身坐起,先聽了聽,接著轉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房間,咽了口唾沫,有些膽怯對著窗外叫道:“誰?貓嗎?滾!滾!滾!”

隨著他的嗬斥,刮擦聲消失了,他不放心的聽了又聽,有些心驚膽戰的再次要躺下,誰想這時,窗戶外傳來一聲呻吟般的吟唱聲:“我…死得好冤…啊…..”,隨著這低吟,一個白色的東西在窗戶外輕飄飄的飄過,遮住了月光,黑影頓時籠罩了屋裏那人的臉。

“誰?!”一聲大喝,屋裏那人驚駭的朝牆角的黑影裏跳去,帶起了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

良久,牆角的黑影裏傳出一個戰戰兢兢的問話:“你……是誰?”

““我…死得好冤…啊…..水草…全是水草……沒人燒紙錢給我……”窗戶外那個鬼氣森森的聲音回答了屋裏人的話。

“哇!”屋裏牆角傳出劇烈咽口水的聲音,屋裏也叫了起來:“這位大哥!我不認識你啊!我逢年過節都燒香燒紙錢的!你千萬別來找我!我行走江湖,有時候身不由己的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窩嗷嗷待哺的崽子,我不砍人沒法活啊,大哥啊!別找我啊,你肯定找錯人了……”

“我…死得好冤…啊…..水草…全是水草……沒人燒紙錢給我……”窗外聲音再次響起:“我認得你的臉…….我就是來找你的……”

隻聽撲通一聲,好像是膝蓋跪在地上的聲音,隻聽屋裏那人結結巴巴的說道:“鬼大哥,我給你燒紙錢,你多等兩天好不好?我最近不方便給你買紙錢啥的……求你饒命!千萬別纏著我!我……”

窗戶外安靜了好久,那聲音又叫了起來:“我…不要紙錢……謝家虎,你……把黃金……藏在哪裏了?”

一聽“黃金”二字,本來嚇得在屋裏角落裏哆哆嗦嗦的那人一愣,也不哆嗦了,渾身一振,好像老虎站起來一般長高了三尺,接著猛地朝前衝來,腳上的鐵鏈唰的一下被繃直了,他也抱住了牢籠的柱子,臉上已經不見懼意,而是惱羞成怒的怒氣,指著窗戶外就破口大罵:“黃金?狗屁黃金!是哪個王八蛋裝鬼嚇唬老子?!媽的,你們不得好死啊!”

這個人自然就是謝家虎。

自從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三狗叫破偷了一箱子黃金,立刻就被關進了清風寨黑牢,任憑二狗哭爹喊娘的叫屈也沒有用。

好家夥,在山賊窩裏黑了一箱子黃金?!

這比在全是鱷魚的池子裏遊泳更讓人恐懼。

山賊本來就是做無本買賣的,別說二狗貌似黑了大家的戰利品,就算是二狗黃金是自己賺的、爹媽給的、路上撿的,你在山賊窩裏有這麼多金子還不是找死嗎?

要不是高狐狸說在他回來之前,先不要對二狗動私刑,二狗怕是已經被清風寨眾人切、割、斬、燒、碾成一盤螞蟻上樹了。

高狐狸看著那箱子也膽戰心驚的,急吼吼的就又竄回高郵了——必須查清楚倒底有沒有一箱黃金啊。

要是真有,那麼二狗怕是螞蟻上樹也做不了了,直接就要被挫骨揚灰了。

在高狐狸不在的這些天裏,頭目們乃至嘍囉們看著被鎖在黑牢裏的二狗,眼珠子都是發紅光的,誰都想能問出點什麼來,那可是一箱黃金,要是先別人一步知道他藏在哪裏了,說不定這世上立馬少了一個無惡不作的山賊,而多了一個富有多金的大善人。

二狗這段時間就沒安生過,連嗓子都說啞了。

三狗有時候提著一條木鋸隔著木籠對大哥大吼大叫,聲稱要把大哥鋸成兩截;有時候又提著酒菜淚流滿麵,哭述兄弟親情,求哥哥把地點說了吧;

齊猴子有時候在牢外手拍腰中菜刀做除妖降魔狀,除的和降的自然就是二狗了,說要是不招立刻把二狗切成一堆蹄髈和下水的混合物;有時候又故作親切狀,稱兄道弟的,自稱高郵有無數門路可以替二狗把黃金神不知鬼不覺的運走;

連李炭頭都摸過去好多次,笑容滿臉的說:“二狗,你這麼老實的人,怎麼也做這麼傻的事?金子在哪裏?趕緊給哥哥說了,我幫你交給老大。”——這話被寨子裏傳為笑談——二狗那種東西能叫老實的話,屎都比珍珠貴了。

除了他們之外,認識的不認識的,紛紛來找二狗,有山賊、有鐵匠、有苦力,甚至還有一個和二狗關在一起的商人,是被山寨綁票要贖金的,他自己都泥菩薩過河了,居然還想套出黃金在哪裏來。

這些人一波一波的往二狗牢裏湧,有恐嚇的、有甜言蜜語的、有大罵威脅的、有跪地自稱老父病重急需用錢的、竟然還有幾個要當二狗幹兒子的,免得老大回來剁掉幹爹的話,他那金子沒人替他花了。

總之,各種人各種理由,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二狗自然自己吊死自己的心都有,要是那箱子裏真有黃金,他還不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

問題是根本就一文錢都沒有!

就算被審問、被拷打、被做成白斬雞,他也拉不出一箱子黃金來啊!

一開始他拚命解釋,但是沒人信他,而且他解釋的太多了,嗓子都啞了;到得後來,索性不管誰來,不言不語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心裏隻盼著高狐狸趕緊回來,證明那個該死的箱子裏毛都沒有一根!

除了二狗,大家也都望眼欲穿的盼望高狐狸趕緊回來。

一開始,他們是不希望老大回來的,隻想著搶在別人前頭掏出黃金的秘密,自己遠走高飛去了,但二狗表現得實在太視死如歸了,貌似撬不開他的嘴;

大家慢慢開始研究未來要加在二狗身上的刑具了,什麼十大酷刑、八大必殺都是浮雲了,後來大家都在研究如何在宰掉一個人的同時又能把他救回來的終極刑訊逼供了。

連綁架來的鐵匠們熱情都高漲無比,一口氣鍛打了十多種烙鐵,二狗身上各種曲線都被精密的考慮到了,絕對不讓一寸燒紅的鐵板碰不到皮肉;齊猴子立刻拿去一副,在二狗麵前瀟灑無比的把一隻生豬蹄上的豬毛眨眼間燙得幹幹淨淨,把二狗差點嚇尿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隻等高狐狸回來一聲令下,大家立刻蜂擁而上,把二狗玩成片片。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天大的事,高狐狸這個家夥居然一個月後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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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帶著手下,高狐狸順著大路行進到山腳,滿臉都是狐疑。

山腳下的木寨,本來應該是熱火朝天的工地,怎麼靜悄悄的:遠遠的一眼望去,就像個被洪水泡過的廢棄道觀那樣,到處都是隨便亂扔的木料、工具、無人管的土堆,諾大的工地,別說人了,連個會動的東西都沒有,小風吹過,發出嗚嗚的聲音,竟然有點墳地的架勢。

連守門的嘍囉居然隻有一個,孤零零的一個人靠著一根豎起的木樁在那裏摳著鼻孔,還沒發現高狐狸一群人來了。

高狐狸臉色發綠,暗道:這短短幾天,寨子裏發生什麼事?爆發瘟疫了?人死光了?官府圍剿成功了?一夜之間自己散夥了?不能啊。

“人呢?人都跑哪裏去了?”高狐狸騎著馬匆匆過去,對著那守門的家夥大吼道。

“都在山上麵呢。”那守門的家夥怯怯的說。

急衝到山頂老窩,一進大門,高狐狸眼珠子一下瞪出來老遠,接著差點背過氣去。

他扶住大門喘了好久,才順過氣來,順過氣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暴跳如雷的大叫:“******!老子走了這才幾天,你們就把我家挖成兔子洞了!!!”

人全在清風觀裏擠著,山賊、苦力、農夫、廚師、鐵匠,人人手裏或者鐵鍬或者木鏟,正汗流滿麵的到處挖,就連那個綁票來的商人不知為何也被放出來了,正埋頭苦挖。

整個清風寨的地麵一眼看去,全是窟窿了。

“老大回來了!”不知誰大叫了一聲,頓時汗流滿麵的人們扔了手裏的家夥,風一樣的圍攏過來,裏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圍住了高狐狸,人人滿臉紅光、滿眼饑渴,嘴裏全都在大叫:“老大,黃金在哪裏?要不要立刻審訊二狗那雜碎?”

“這他媽怎麼回事?”高狐狸又急又怒的指著滿地的窟窿大叫。

原來二狗死活不說黃金在哪裏,高狐狸又遲遲不歸,最著急最憤怒的三狗第一個行動了。

他操著一把鐵鍬砸開了二狗的房間,二話不說就開始搜。

櫃子和桌子劈開,連桌子腿順著上下斬成兩片,因為二狗可能把黃金塞進木頭裏;地磚全部挖出來,一塊一塊砸碎,看裏麵有沒有金光閃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