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爺的!官兵又來一波!都上牆!”值班了望的二狗一手握住血點斑斑的樸刀,一片對著寨子裏的弟兄揮著手大聲喊著。
刺眼的陽光之下,寨子裏的地皮彷佛蠕動了起來,如同地下的蟲子被頑童揪著了尾巴往上來,不得不動,又不想動,那是躺在地上的山賊們,他們剛剛就直接躺在木牆後的泥土上歇息片刻,渾身都是土和幹涸的血幹涸後的黑色瘀點,一躺在地上,就算是大白天,也難以一眼把他們從泥土中分辨出來,此刻紛紛站起,就如同大地蛇一般蛻了層幹枯的皮。
這層蛇蛻般的皮在疲憊的操著兵器爬上土牆牆道的時候,很多人在問同一個問題:“又是那群娘們嗎?”
“你們聽聽不就行了嗎?”三狗靠在木牆上說道,他屁股坐在被太陽曬得硬梆梆的土牆道上,懷裏抱著他那把強弓,滿臉都是疲憊,彷佛這個箭手會隨時裂成一塊塊的,如同被太陽烤幹皴裂的泥人。
果然敵軍未至,空氣裏就傳來一陣風:一股啜泣組成的風。
這啜泣讓人肝腸寸斷,宛如地獄裏飛出來的鬼魂群一般在寨子上方盤旋著,每個人都覺的自己心肝被這些哀怨的女鬼抓在了手裏,死命的朝空中拽著。
官軍已經圍城半個月了,一開始用苦力做掩護攻城,後來苦力死光光,又竟然不知哪裏搞來了近千的女人,官兵就用一群群用繩子捆成一串串的女人做掩護攻城。他們躲在這群平民堆裏靠近寨子放箭、扔火罐燒、抬梯子攻城,而山賊們射出去的箭、拋出去的石頭大半殺死的不是官兵,而是被捆著的手無寸鐵的百姓。
寨子下已經屍積如山了,而山賊們卻沒有絲毫得勝的快樂,因為屍體大部分都是被捆著手的,而他們早已被這種殘酷的戰法嚇得膽戰心寒。
“你們不要給我這副逼臉看!看看我的耳朵!”牆道上的二狗看跑過來的山賊都是一副病怏怏的臉,他指著自己的耳朵大吼。
但是沒人看的見他耳朵,他頭上斜裹了一圈圈的白色傷布,左耳朵就被裹在傷布裏,耳朵位置已經滲血染紅了傷布——今天上午被攻擊的時候,一支箭射穿了二狗的左耳,就卡在那裏,但是官軍攻城正急,沒時間取下箭來,片刻之後,一個爬上梯子末端的官兵在被二狗剁下木牆之時,伸手抓住了二狗臉龐的那支箭,也順路帶走了二狗半片耳朵。
指著自己染血的傷布,二狗手裏樸刀斜斜朝木牆外指著,大吼:“都打起精神來!要是被官軍攻進來,我們都得變成像城外那群人那樣被活埋了!別管男女老少,給我殺啊!”
二狗激勵人心的話起了作用,山賊爬上牆道準備戰鬥的動作變麻利了,牆後響起了一片片拉開弓弦的聲音。
這時他們背後又傳來一陣焦灼的大叫:“別亂射了!離近了再發箭!箭已經被你們射出大半了!”
喊話的正是寨主高狐狸本人,官軍這種殘忍的戰法,以及難以置信的戰鬥力打亂了他的一切布置,驚恐也讓手下不知所措,這些天,他們幾乎是看見人影就不停的放箭。
但是箭雨固然有用,卻是要靠箭矢的儲備數量。
高狐狸委實從來沒想過自己遇到的主力竟然是螞蟻般的老百姓!
他滿心以為足夠的箭矢儲備,短短半個月就掉下去了大半,倉庫裏原本齊著屋頂高的一牆箭矢垛,現在竟然下落到隻齊腰高,照這樣的速度,很快就會消耗殆盡,在守城戰之中沒有箭,那簡直是等死了!
可惜的是他還沒喊完,麵前傳來一片片錚錚聲,山賊們早開始放箭了。
“混蛋!跟我節約用箭!”高狐狸氣得跳腳。
但麵臨生死邊緣的攻城,無人理他。
高狐狸這時頭一轉,看到了什麼,他氣勢洶洶的跑過去,對著坐在土牆根裏不起來的一人抬腳就踢,吼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裏偷懶!”
坐在牆根裏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名義寨主齊猴子。
渾身又是土又是血的他抬起頭迷惘著看了看暴跳如雷的師叔,卻毫無起身的意思。
“混蛋,你傻了嗎?!”高狐狸聽了聽外邊女人的哭聲越來越近,看著那雙木頭般的眼珠,他暴怒著一巴掌抽在齊猴子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