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冷婆子,無故的起個大早,倒個血黴,被個小丫頭子忽扇了兩嘴巴去,隻覺得幾輩子人的臉麵都被她丟盡了。便是被人圍著說著寬慰和抱不平的話,也大半沒有聽到耳朵裏去。
她是府裏的家生子,父輩是跟著老太爺從西北過來的,什麼時候這麼沒臉過。她此時越想越覺得又是羞又是惱的,正坐在抱廈裏怨念重重,尋思著等大太太回來,怎麼樣告狀才能讓司水那丫頭最不得超生。忽然有小丫頭過來傳話說,大太太傳她帶帳本去熙和堂回話。
不隻冷婆子,連陪坐著的其它幾個婆子都不由有些詫異。這邊才剛發生的事兒,便是熙和堂裏主子們手眼通天,也沒這麼快知道消息的道理。
如果不是湊巧,便一定是那裏有人同時對冷婆子發難了。
這麼惹冷婆子,還大有鬧大之勢的人,會是那個沒親娘的七小姐嗎?大家心裏俱很疑惑。
冷婆子也皺起眉頭,尋思起熙和堂那邊會是個什麼情形來。
那裏是老太太的地盤,便是大太太,也做不得十分的主。現在大太太卻反常地在熙和堂傳她,冷婆子自然也是第一個就想到七小姐身上。莫非是七小姐在老太太跟前給她上了眼藥,惹了大太太的怒?
查帳她是不怕的,東來西往,帳麵上那都是明明白白的,她確實沒動過手腳。
可是老太太是個什麼意思呢?是象往常那樣隻為了奚落兩句兒媳婦過過嘴癮,還是真的要抓住此事給小姐撐腰呢?
還有那七小姐,真敢硬著腰跟她對到底嗎?大太太主持中饋,她是大太太委派的差使,便是有差錯,她得處罰自不必說。但這麼鬧到老太太麵前,大太太也跟著沒臉,七小姐竟敢就這樣實實在在的招惹大太太,不顧大太太的體麵?
萬一老太太抓住此事鬧騰的很了,大太太會不會怪她冷婆子不會辦事兒呢?
旁邊那金媽媽拍了拍有些愣的冷婆子:“嫂子快把手裏熱茶喝了回去取帳本吧,隻怕大太太那邊等著呢,去的晚了小心落了責怪。”
冷婆子正想著,被金媽媽一拍回過神來,忙笑著站起來道:“可不是,可不能讓太太久等。”然後一邊往外走一邊對那傳話的丫頭道:“煩綠枝姑娘去回太太一聲,待老奴去取了帳本便去熙和堂回話。”
綠枝答應著去了。
冷婆子轉身往回走,一路走一路尋思著。也隱隱有些後悔,莫非是自己逼得司水那丫頭太緊了?便是那司水再好,府裏這樣的丫環又不是隻她一個。也是她家那小子,竟說出非司水不娶的話來,又死求著她,惹得她怒起。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這麼和司水過不去。
想到這裏,她忽然有了主意:都是司水那丫頭鬧的,老太太跟前能圓過去最好,若圓不過去,她也顧不得了……
司茶被七小姐遣出熙和堂,一路腿腳鬆快地往萱香院走。小姐看起來不但不退縮,還護著她呢,司茶想著,嘴角不由就帶上了笑。
萱香院西廂,顯然剛剛又清掃過,再沒有那些惹眼的黑塊塊,新落的雪有少許化為了水,地麵有些微濕。
司茶看著,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把院子收拾的這麼利落,看來司茶姐她們已經回來了呢。
她沿著抄手走廊快走幾步,遠遠的便看到司水正站在那裏向這邊張望。
“司水姐,你站在廊子下做什麼,不冷麼?幹嘛不在屋裏呆著。”
“屋裏沒有炭,也沒有多暖和。廓下倒也沒風,我在這裏等小姐。”司水道,一邊搓著手,一邊緊張地往司茶身後望,“小姐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小姐沒有回來嗎?”
“屋裏遮擋的嚴實,到底比外麵強些。”司茶說著,拉了司水進屋。二個丫頭就致莊院打人事件和熙和堂請安情形充分交換了意見。
司水一聽小姐讓她去熙和堂,更緊張了。她打完冷婆子,一直不安到現在。雖然小姐說有她呢,那樣子,明顯是扛得住的架式。她一向是聽小姐的,可如今到底結果如何誰也說不清,正心慌的難受呢。
“那,現在怎麼辦?”司水喃喃地問。
“怎麼辦?小姐讓去就去唄。”司茶語氣輕快道。小姐那神情,可不象是沒有擔光算計的。她不象司水,覺得小姐什麼都能行,說起惹事兒,雖然覺得痛快,但心裏也是忐忑不安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從熙和堂出來,她對小姐更有信心了。若不是小姐,她現在隻怕還在熙和堂跪著呢。“司水姐,反正已經這樣了,擔心也沒用,我們聽小姐的,象之前說好的那樣……。”
“範家弟妹啊,司水姑娘在嗎?”二個丫頭正說著話,外麵傳來一個婆子的聲音。
然後便聽見範媽媽帶著笑的聲音響起來:“哎喲,是董家嫂子啊,你這是……。”
側屋的門簾兒一掀,司水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原來是董媽媽來了,快請屋裏坐吧。”
那董媽媽便笑起來,指著擔進來放在地上的布袋道:“司水姑娘,冷媽媽派我把七小姐的銀霜炭送過來了,司水姑娘點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