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風雨忽如晦(三)(1 / 2)

方孔炤神色灰敗,全身顫抖,如喪考妣。

他研究《易》多年,養氣功夫極深,但這個時候,卻還是忍不住神情愴惶不安。

他這個模樣回到家宅之中,方以智見了,不由得神情也是大變:“老大人,出何事了?”

盡管在金陵城中也有產業,但是俞國振昨夜還是暫宿於方宅,他上前幾步,將方孔炤扶住。

方孔炤揮了揮手,示意他放開,目光在自己的幾個晚輩和兄弟麵上一一看過去。

“出大事了。”他低聲道:“進屋再說。”

南~京尚寶卿是個閑職,但方孔炤的消息卻不慢,所以大事才傳入南~京,他就在第一時間聽到。

進屋之後,方孔炤沒有急著將消息說出來,而是看著俞國振:“濟民,你可知何處出事了?”

“流賊。”俞國振毫不猶豫地回答:“穎州?”

他不怕在方孔炤麵前展露自己的先見之明,俞家與方家現在的關係已經相當緊密,而且他的計劃也需要得到方家的配合。

“你如何……罷了罷了,老夫都能想得到,何況是你?”

方孔炤長歎一聲,他對俞國振展露出來的眼光才華,當真是十分信服。隱約之中,他甚至覺得,俞國振比他這個浮沉了幾十年的政壇老手,考慮問題還要更為周全。

他將軍情一一說了出來,原來自去年起,流賊們便糾合在一處,形成了大股,挾眾達十餘萬之多。他們肆虐中原,忽東忽西,調動官軍,疲於奔命。致使封疆大吏陳奇瑜、練國事等紛紛罷免,朝廷不得不以洪承疇為總督四省軍務,調集各省之軍,四麵圍追堵截,準備會戰於陝~西。但流賊卻利用官兵各軍間的間隙,跳出重圍,進入河~南,到了年底,形成十三家七十二營,二三十萬眾,屯聚於伊~陽、嵩~縣、南~陽、洛~陽之間。

到了崇禎八年正月初六,流賊會合於滎~陽,破滎~陽城,在滎~陽會聚之後,流賊以高迎祥、張獻忠為核心的主力,便揮師東向,經河~南汝~寧南下,攻下固~始、霍丘,而掃地王張一川部,也突然間攻破了穎州。

穎州被破,整個皖境,就完全曝露在流賊麵前。

“中都危矣。”俞國振又道。

他不怕說穿將要發生的曆史,因為就算京城中的崇禎現在下令,都改變不了中都鳳~陽即將麵臨的命運。

“正是,中都隻有兩千守陵官兵,而且去年末方兵變殺了皇陵衛指揮使侯定國。”方孔炤捶手慨歎:“巡撫楊一鵬人在淮安,隻怕救之不及了!”

“漕運危矣!”方以智與孫臨也道。

大明原本定都金陵,後明成祖遷至北~京,京城中聚集了數十萬大小官吏,再加上拱衛京師的軍士,還有他們的家人族屬,全部加起來數百萬人,幾乎大半供給仰賴漕運。

還有關外,數十萬軍民,也需要依靠漕運轉至登萊進行補給。

現在流賊攻下鳳陽,必然要斷運河漕運,京城與關外,很快就要陷入窘境。

可以說,流賊自河南突入穎州之事,使得天下局勢為之巨變,流賊再也不是蘚疥之患,已經成為可比後金東虜的心腹之患了。

“陳奇瑜該死,洪承疇無能!”孫臨拍案而起。

陳奇瑜在車廂峽之戰中了流賊之計,致使原本已經走入絕境的流賊脫身坐大,而取代他的洪承疇,督四省之兵,卻給流賊耍得團團轉。

“此言休說!”方孔炤瞪了他一眼,孫臨頓時垂下頭去,不再說什麼。

“濟民,你以為國事……當如何?”

“流賊一時得誌,聲勢雖盛,但隻待朝廷反應過來,合大兵擊之,賊必遁走。”俞國振歎了口氣:“舊歲黃文鼎、汪國華舉事,必有賊人操控,試探我江淮虛實,故此今歲乘虛而來。東南富庶,賊人急於抄掠,隻怕會兵臨南都城下……安廬必遭兵災,就看他張國維、史可法能否應對了。”

提到史可法,孫臨的神情有些異樣,方孔炤也同樣如此。

方孔炤咳了一聲,慢慢道:“濟民,有一事你或許不知,史可法能分守安廬池大,雖是張東陽所薦,但克鹹之兄名卿,也參讚其事。若是史可法敗,名卿隻怕也會受責。”

俞國振頓時愣住了。

他知道孫臨少怙,依靠於兄長孫晉,如今孫晉正在朝中任給事中,卻並不知道,在史可法分守安廬池大一事上,孫晉竟然也出了氣力!

那麼……

他看了看孫臨,隻見自己的這位連襟一臉苦笑。

“此前你算計史道鄰,我不攔你,因為此事是他有過在先。”方孔炤又道。

方孔炤確實也有些惱怒,與他和東林一脈的關係,以孫晉對史可法的舉薦,史可法就算想要動俞國振,也總得給他們留些顏麵。至少,要先書信向他們解釋一番,征詢他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