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俞國振所料,曹化淳是替崇禎皇帝問的。
此時崇禎帝,對於朝堂之上袞袞諸公已經是空前失望,他已經準備在此次事後,再讓溫體仁複相了。但前提是能應對完這個麻煩,總不能讓溫體仁出外督師為將,他手中又沒有什麼人可用,想來想去,便想到了俞國振身上。
或許,為他抓住了高迎祥的俞國振,還能給他帶來某種驚喜吧?
俞國振微微閉了一下眼。
若非時局,他真不願意此時出來引領這個風頭。他原先的計劃,是讓崇禎與東林一起折騰大明,自己在南方種田,向著東南亞、大洋洲移民,控製住馬六甲海峽,壓服倭國、朝鮮,到時乘著流寇滅了大明、東虜“紫屁東來”之時,揮師北進,以解放者之雄姿,出現在中原。
如此行事,得國之正,不遜於朱重八驅逐蒙韃恢複中華,而俞國振也可以憑借已經在海外打牢的基礎,和無上的個人權威,推動華夏開始新一輪的擴張:並不是簡單的領土擴張,而是科技的擴張、交通的擴張、人口的擴張和生產的擴張。
不過要如此,他必須先鐵石心腸,放任流寇禍亂中原、南直隸,以此來獲取他在海外奠基所需要的人口,削弱大明的實力,同時盡可能避免與韃虜提前交戰,以免過早曝露自己實力,同時也是避免太過削弱東虜。
但隻不過他雖然知道明末的大致走勢,卻不知道其細節,因此屢屢卷入衝突之中。
去年與今年初的與流寇之戰,還有如今在京師遇到東虜入侵,便都是如此。
他現在還有機會避開,但是,麵對那些殘暴的入侵者,避開……真是最好的選擇麼?
在南直隸兩次與流寇交戰,他獲取了大量的人口,前後加起來,足有十二萬,並且得到了一些有才能的人的好感,方以智他們且不說,象徐霞客、宋應星、萬時華甚至章篪。還有那些原本在曆史中默默無聞的人物,紛紛向著襄安來,僅二、三兩個月,就有近千人到襄安投靠。
人心即大義,即氣運,即天命。
即使在京師的戰鬥,不能象在南直隸那樣給他帶來諸多好處,他也必須去做,隻為……
他又想到了方子儀那天的默禱。
“曹公,此次東虜入侵,雖有小患,卻必定無法攻破京師,隻要京師嚴謹守城,小心細作,東虜絕無可乘之機。”他思忖了會兒,然後說道。
曹化淳微微有些寬心,俞國振是知兵的,至少比他懂得戰場局勢,俞國振既然說東虜進不了城,那就沒有太大問題。
“若我為虜酋,此次征伐,應有破壞京師附近鄉鎮、擄掠人口毀壞農田為此戰目的。如今我大明國力,依舊遠勝於東虜,東虜此舉,好比是在我大明胸膛處劃開一刀,雖無法一擊殺滅我,卻可以使我不斷流血,削弱我方國力。東虜曆來進關入寇,其目的都是如此。”
曹化淳想了想,確實如此,此前東虜入寇,無非是劫掠一番便走。
“東虜本不善攻城,我大明火器占優,但孔逆等去投之後,將登萊熟練工匠與大炮亦帶入東虜,致使如今東虜也有了大炮火器,至少在器械上,已經與我大明相當。”俞國振又道。
這些話曹化淳不愛聽,也聽不明白,他有些不耐煩:“濟民,你究竟想說什麼?”
“是向曹公說明敵我優劣之所在。”俞國振笑道:“曹公為天子伴當,若是天子問起此事,曹公也有話可談啊。”
曹化淳聞得此語,嘿然一笑,示意俞國振繼續往下說。俞國振豎起一根手指:“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賊降後金不過四年,後金雖得工匠火炮,操演使用尚不熟練,故此東虜尚未大舉裝備火器,我在欽`州,與番人貿易,得番人火器犀利,故有購之。大明欲克東虜,必仰賴火器,番人火器既勝於我,何不購之為我軍所用?”
“那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曹化淳不耐煩地道,但當他看到俞國振微笑的模樣,立刻明白過來:“好你個小猴兒,竟然算計起咱家來了……咱家別的不敢說,一年給朝廷購個一萬枝火銃的主兒,總還能做!”
他不愧是侍候人的太監,最善揣摩人心,見俞國振模樣頓時明白,俞國振其實是在向他推銷番人的火器。這一推銷,朝廷不可能直接與番人交易,那麼中間商就是俞國振,他在中轉手,獲利應是不小。
不過也有他想不到的東西,他一開口就是一萬枝火銃,在他想來,即使是番人來造,也應該極耗時力。要知道此時造鳥銃極為艱難,難就難在槍管之上,按照戚繼光在《紀效新書》中的說法,槍管要靠鋼鑽來鑽,一天的時間,一人之力,也隻能鑽入寸許,“至底為止,一月鑽光為上”,也就是說,一個工匠一個月能鑽出一根合格槍管就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