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三、驕至橫處藏凶芒(一)(1 / 2)

沈雲英身邊跟著的便是那日我父親兵敗時逃回城裏的官兵,在他們指點之下,順著官道奔了大半夜,到天色轉亮,這才望見前方的一處林子。

“當日老爺且戰且退,便是退至此處,戰馬受傷,不得不棄了戰馬,然後步行入林,再那之後,小人便不知道了。”

沈雲英哭了數日,又在城頭守了兩天,淚水早就流幹了。聞言之後隻是點了點頭,然後抬眼向那林間望去。

林子不密,顯然平時有人樵采,而且有明顯的林間道路。她催馬向著小道過去,才一入內,就聽得弓弦聲響,她毫不猶豫偏身,一枝箭穿過她頭上的發髻,釘在了身後的樹上。

“狗賊!”

沈雲英吒了一聲,一踩馬鐙,戰馬長嘶入林。雖然知道她身手不遜於成年男子,可是家丁們還是紛紛跟上,片刻之後,便將藏入林中的十餘個流寇盡數殺了。

“這些狗賊……”沈雲英又罵了一聲,突然注意到,林間一根樹枝上掛著一塊布,她心一動,將那布摘了下來。

她認得這塊布,原是方子儀送她的新襄棉布,染成的色鮮豔異常,故此她將之為父親製成了一件戰襖。緊緊攥著布片,沈雲英捂著嘴,渾身顫抖起來。

無淚的哭泣,最為傷人。

順著這林間采樵人開出的小道,她慢慢前行,細心地打量著周圍,希望還能找到一些她父親的線索。穿過林子之後,她眼前霍然開朗,卻看到一處村落,從那模樣來看,村落竟然還是完整的。

“隨我來!”

若是村子完整,或許還能從中問到點消息,因此她上馬快步向前。

村子入口處,一群滿臉驚惶的村民,看著她驅馬而來,紛紛就要走避,她揚聲道:“休怕,休怕,我們是官兵……”

可一聽得是官兵,村民逃走得更快了。

還是一個家丁手快,一把揪著個跑得慢的老頭:“老東西,我家小姑奶奶問話,你們跑什麼跑!”

那老頭轉過臉來,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敢,不敢,老兒目盲耳聾,實在是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還留你作甚?”那家丁知道如何對付這種老頭,當即抓著刀柄道。

老頭頓時跪下:“小姑奶奶有話請問,請問!”

“大約……四日前,有沒有一個朝廷將官經過此處?”沈雲英顫聲問道:“國字臉,紅麵龐,使一杆大槍……”

那老頭愣了愣,目光中閃過一絲猶豫,沈雲英頓時生出了一絲希望,她父親死訊是逃回的官兵帶回的,但卻沒有誰能說清楚她父親具體死在何處,故此,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是他女兒,我是來尋父的!”沈雲英說到這,猛地想到什麼,摘下頭上的發釵,將之交到那老頭手中:“若能指明尋處,願以此為謝!”

這發釵亦是方子儀送她的禮物,甚是珍貴,那老頭雖不識貨,卻也知道這玩意非同小可,因此一麵死死攥著,一邊喃喃說“這怎麼可以”。

沈雲英又催促了一句,那老頭才指著正東方向:“確實有員大將受傷退入村子,後來倒在那裏,村裏人見他英勇,便將他搬到了東麵那座破寺廟裏。”

沈雲英聞言,立刻催馬向著一裏許的那廟奔去。那破寺廟也不知遺棄了多久,都塌了大半,原先的院子裏長滿了雜草灌木,神龕佛像也都不見了。在一塊還算完好的屋頂下,放著塊爛木板,一具身著戰甲的屍體,便躺在那兒。

“爹爹!”

沈雲英悲呼了一聲,衝了過去。

沈至緒身上可以看得到的傷口便有十幾處,既有弓箭槍子,也有刀劍矛槊,看得出他是在何等不利的情形下輾轉苦戰,終於鮮血流盡而陣亡的。村民待他倒是還算好,不僅沒有剝去他的衣裳,還用清水為他洗了臉,拾掇得還算幹淨,隻是身上的血跡卻是怎麼也洗不掉的。沈雲英伏屍大哭,旁邊的家丁士兵,也不禁為此泣下。

正當沈雲英大哭時,有一隊人卻北麵進了那座村子。那隊人一進來便是踹門踢屋,劫掠放火,而漂亮些的姑娘媳婦,也被他們驅趕到一處,村子裏的男人稍有反抗,便是被亂刀砍死。村裏的哭嚎聲與火光傳到破廟這邊,廟裏的沈雲英毫無知覺,但廟外隨她來的官兵卻知道了,立刻闖進來,也顧不得沈雲英在悲泣:“小姑奶奶,出事了,有賊人!”

“賊人?”沈雲英抹了抹眼睛,站起身來:“殺賊去!你們幾個,在這裏守著我父親!”

那幾名被點到的家丁應了一聲,沈雲英就殺氣騰騰地出了廟。隨她出城的有三百餘人,她領兵回頭,不一會兒便又到了那小村子前。

小村子裏的人將她父親安置好,這份情她必須要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