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秉文做出決斷的同時,在東平州,一片慘叫與哭嚎聲裏,嶽托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貝勒英明,果然一擊破城!”旁邊的杜度笑道。
論身份,兩人都是多羅貝勒,同為黃台吉之侄,隻不過杜度為長兄褚英長子,嶽托為次兄代善長子,兩人是堂兄弟。
但他們的關係,遠不隻堂兄弟這麼簡單,恩怨情仇,實是複雜。
“不過是旗兵英勇,明人懦弱罷了。”嶽托的笑聲沒有持續太久,聽得杜度的恭維,他的笑容立刻斂了起來。
當初奴兒哈赤死,長子褚英早就被他親自下令處死,嶽托之父代善本是最有希望繼位的,可嶽托與代善為了避免分裂,強力支持黃台吉繼位。他們父子的好意,換來的是最初的信重和後來的猜忌,代善倒好,老了裝傻就是,而嶽托就慘了。
偽清崇德元年時,黃台吉初稱帝,便封他為成親王,位置極高,可四個月之後,就尋故降為貝勒,次年又降為貝子。直到今年要用他領兵,於是重新升為貝勒。原本嶽托對黃台吉算是忠心的,當初阿敏意圖在朝鮮擁兵自重時,就是他堅決抵製,避免了建虜的一次大分裂。可現在,他心底也有了怨氣。
隻是這怨氣不能讓人知道,哪怕是杜度,與他合作多年也不行。
“睿親王那邊不知如何了?”
“叔王英武,自是馬到功成。”嶽托說得滴水不漏。
睿親王多爾袞年紀比他們二人都要小許多,可是輩份要大,而且地位尊崇。黃台吉將這個年輕的弟弟扶起來,便是要以他來壓製自己那些年長的兄長和侄子。多爾袞與嶽托在臨清過運河後便兵分為二,多爾袞向高唐州,嶽托向濟寧州,兩軍相約會師於濟`南城下。
現在,東平城已破,嶽托就可以轉向東北直撲濟`南了。
“嶽托兄弟,有一件事情,我有些不解。”杜度自然知道自己堂弟的猜疑,他倒無所謂:“陛下臨行時,再三說隻要有機會,一定要去萊州府破即墨浮山衛……這是為何故?”
嶽托瞧了他一眼,不知他是真不知還是裝傻,見他確實一臉驚訝,便開口道:“為了明國的南海伯。”
“哦?他不在浮山衛吧?”
“張家口的那幾家商賈一直替陛下盯著這位南海伯,他雖然封地在會安,人卻常年呆在欽`州,他在即墨青島口也建有莊園,孫臨的登萊衛,你與之交過手吧?”
“對,明軍當中,也唯有登萊兵有些實力。”
“登萊衛全是自浮山衛所操練出來的,浮山衛所就在青島口外。”說到這,嶽托皺著眉歎息了聲:“明國倒不是沒有英雄人物,死了孫承宗與盧象升,原以為明國柱國大將自此凋零,又出了個孫傳庭和俞國振……”
他這話略有些喪氣,杜度卻道:“出得再多又能如何,不等咱們動手,便被明國自己君臣坑死了。盧象升倒是能打硬仗,可是有什麼用,拿五千人來擋我大清大軍,那是找死!”
嶽托點了點頭,對此深以為然。
如果明國不是內訌黨爭,哪裏輪得到外人來欺淩!
事實上以華夏人之智慧聰明勤奮務實,隻要不內訌黨爭,哪怕是在麵臨外敵時稍稍收斂一些內訌黨爭,天底下還有哪個國家哪個民族,能任意欺淩之!
“不過陛下如此重視那個俞國振,倒是一件奇事。”杜度又道。
“揚古利,勞薩,再加上一個尚可喜,折在俞國振手中的大將有不少了。”嶽托道:“況且,那廝既然被封到南方去,卻在登萊占了一塊地,這其中用意,不言而喻啊。鮮國監國抱怨說鮮國叛賊得到耽羅的支援,便是那廝做為,而耽羅島的物資,又要自青島口轉運,故此破青島口能給那廝痛擊。與那廝相比,毛文龍經營皮島,隻知自己發財罷了,哪裏做成了什麼事情!”
若是俞國振聽到這番話,一定會大為驚訝,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以此等方式進入了黃台吉的視野之中,而且還成了黃台吉必除之刺。
此際建虜當中,確實頗出了能打仗的人物,俞國振布下戰略,被嶽托信口道破,而且建虜對俞國振情形的了解程度,也可以說相當可觀!
嶽托與杜度收拾兵馬,開始向著東北進發,而攻破了高唐的多爾袞,亦是驅兵向東。他們進軍得極快,僅三日之後,便已經到了濟南府,會師於城下。
這三日城,張秉文忙得馬不停蹄,因此,當得知建虜已至的時候,他不但沒有緊張,反而有些鬆了口氣。
他找德王哭了,卻沒有哭別的,隻是哭手中無兵,責怪兵部楊嗣昌將守軍全調走,令他無法保護德王府。德王朱由樞聽得這個消息,再親去軍營轉了轉,發現竟然真隻有五百老弱時,駭然欲絕,反倒向著張秉文哭起來。兩人議定,德王出麵,召集城中官宦、富商,捐錢捐糧,募集壯勇,協同守城。最後德王府與城中官宦富商總共拿出了八萬兩銀子和五千石米——之所以銀子比米多,是因為人人都知道真打起來有銀子也買不到米。